宜音完全不理会李承晔的话。
他总说她太瘦了,想着办法想给她补起来。宜音觉得这样的他很辛苦,也很绝望,就像一个虔诚的佛信徒,看着泥塑的佛像在瓢泼大雨中渐渐融化,他徒劳地捧着泥水,修补悲泣。
她不声不响地靠在他怀中。这个时候,她是最乖巧的,平日里垂眸轻笑,算计人心的是大周的太后,只有此时攀着九殿下的颈子,恃宠撒娇的才是真正的杨小娘子。
她被迫戴着端庄沉稳的假面,那是她在长安皇城生存的根本,但是她也从不惧怕假面被揭,就像今日在张洛、沈玹那面前一样,她坦言自己是王府内眷。
她乖巧的外表下是常年积累的叛逆和不为人知的疯狂。毁灭吧,坏胚就该与肮脏的世道一并沉沦,留下千百年来伦理道德规训好的仁人君子,建盛世,治万民,这样才是他们的规矩,不是么?但是很多时候,宜音还是温良恭谦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其实,在知晓内情的人看来,宣宗皇帝当年并未看走眼,宜音才是那把称手的利剑,而现在李承晔做了剑鞘,他收束着她的野心,也容纳着她的坠落。
……
宜音晚上没吃几口饭食,但是葡萄酿倒是饮了不少,李承晔劝不住她,她有些微醺,托腮怔怔望着他,“九殿下,往后年华寂寥,长夜漫漫啊。”
距三年之期,还剩下不足一半。她现在每做成一件事,都仿佛在倒计她的生命,可是她还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李承晔也不接话,就这般回望着她,温润笑着,像是在看一个取闹的孩子。但是只对上他的眸光,宜音说不下去了。
她自嘲般笑了笑,说:“李寄从乌兹送来的符离在你手中吧。”
李承晔没有否认,“是。”
许久的沉默,宜音轻浅勾了下唇,眼尾挑着笑,“晔哥哥,别给自己希望,也别让自己失望。以后,你难过了,没有人能哄好你的。”
“明珠儿,除了你再没有能让本王难过的事情。”
他也半开着玩笑,两人都在这般轻松的谈笑中,互相对峙着,谁也不肯让步。
“我只有阿耶一个亲人了。”
“本王知道。”
“你不许。”
“明珠儿,我不会的。”
柳含烟安静地站在屏风后面,听着里面两人的谈话,一袭杏色的衣裙与轻撒的帘帐几乎混为一体,将单薄的她隐匿其间,看上去那般不起眼。还是于安进来叫了声柳姑娘,她才轻声应了一声。
宜音听见声音,唤她:“阿姊来了?”
柳含烟深深望了于安一眼,抬脚轻轻袅袅转过屏风,往内殿走去。于安愣了少许,并未明白她那一眼的意思。
宜音抬手迎向她,“阿姊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进来呢?”
柳含烟回握她的手,笑着答:“今日新做了百合莲子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特地过来瞧一瞧。方才来时听见你同殿下说话呢,就没敢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