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临承明殿听政的事情,沈修竹这些官员们是在到了承明殿之后才得知的。
銮驾还没到,但是珠帘已经在圣人的后面垂落,沈修竹抬眼看着这一幕,一时无话。同僚苏元贞还有户部的几位侍郎,主事,皆面面相觑,互相交换过眼神之后,便陷入了沉默。
端坐在上位的圣人神色如常,对于太后听政这一事,好似并没有什么要向他的臣子解释。
果然如太后那日所言,圣人今日召来的是仪鸾阁指挥同知钱峰。
他率领几位侍卫官员进殿来给圣人请安。只见这几人均戴着俱凤翅盔,腰间蹀躞带上,左悬金牌,右佩仪刀。仪刀上有金饰,柄手处是龙凤圆环,在从窗格透进来的光亮中熠熠生辉。
圣人受了礼,并未叫他们退出殿外,而是御于承明殿上。
殿中侍立的户部官员,包括沈修竹在内,如果刚才心存他想,想着或许圣人只是在此事上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让太后过来听一听罢了,但是见此便十分明白了——今日这阵仗,虽然没有将议事地点设在承明殿正殿,但是俨然已经是圣人临常朝的规制了。
殿中一片肃穆,圣人不言,此时也没有御史台的言官在场,大家都斟酌着这件事情的轻重,谁都不敢贸然开口。
苏元贞暗暗看了沈修竹一眼,只见他也紧皱着眉头,显然对于太后听政这件事颇有微词。
让众多男人膜拜在一个女人脚下,听女人的号令,这多么荒唐!哪怕这个女人为着家国天下殚精竭虑,哪怕这个女人经事治国的才能也并不输于男子。
先前顺圣皇后临朝称制的事情给朝堂上的郎君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们虽然也随着朝代的更迭渐渐消失在了朝堂之上,但是他们所得到的经验教训却并未泯灭,而是在一代代的言传相教中越加深刻。
朝堂角逐中,郎君们在排斥女子这件事上,很罕见地做到了齐心协力。
无论是作为父亲、夫君、兄弟还是儿子,他们从来不认为他们的女儿、妻子、姊妹、母亲是有资格抛头露面,坐在高位上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
是的,他们认为是没有资格而并非没有能力。
因为他们甚至不屑于考较女子的能力,所以学堂是男子的学堂,官场是男子的官场,女子就该待在高墙小院中,就该待在闺房绣楼内。
郎君们宁愿用针织女红,用琴棋书画,甚至用诗词歌赋为女娘打造一个金织银造的闺阁,他们都不愿意教会她们安身立命,教会她们策论文章,让她们与自己站在相同的高度,同等地搏斗较量。
她们从来都不是对手,她们只是附庸。
顺圣皇后最后倒在了朝臣与自己儿子的手中,她失败了,自此天下女子也失败了,她们的闺阁从此更多了几重锁。
……
众宫人心事重重时,太后的銮驾终究到了。
内侍高声禀报,将殿中人的思绪都拉扯到了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上,圣人在上,谁也不敢回身去看,但是这一步步越来越近的声音,在他们听来却几如擂鼓。
今日廷议之后,明日的朝上,言官会怎么说?内阁会怎么说?同僚们又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