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一切都静了下来。
李承晔就着烛光翻看着户部呈上来的江南灾情奏报,宜音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挽起大袖写字,书案上焚着线香,是清冷的松木香,很好闻。
她落笔徐缓,写的是屈子的《离骚》一章,李承晔阅完折子,看过来时,她恰巧写完“哀民生之多艰”一句,顿笔端详着。
李承晔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笔,扔在了笔洗当中,说:“墨沾到手上了。”
宜音知道他心里还存着气,抿唇笑着,乖乖将右手伸给他,“嗯,脏了,晔哥哥擦一擦。”
李承晔扫了她一眼,随后拿出手帕,却并不着急为她擦手。
玉葱一般的手指,纤细修长,圆润的指甲修剪的规整,上面蔻丹涂染出漂亮的红。见他没有动静,宜音又将手往他面前凑了凑,将那一块被墨染上的脏污凑到他眼前。
李承晔这才抬手握住她的手,用帕子轻轻擦拭,渐渐地,力道重了些,白皙的肉皮上泛起微红,上面却还有淡淡墨色的污痕。
“干了,擦不干净了,去洗手。”
李承晔淡声说了句,松开了她的手,下一刻却被宜音反握住了他的指尖。
这是她惯常会用的撒娇手段,松松攥住他的两根手指,晃呀晃的,一双小鹿眼中澄澈分明,却莫名看的人心软。
“你抱我去。”
李承晔动也不动,依旧冷着脸看她,微敛的凤眸中却有明显的松动。这神情与当年她为了救永清落水之后一模一样,宜音突然就笑了,抿唇垂首,一副狡黠的小狐狸模样。
“笑什么?”
李承晔依旧眉目清冷,隐在烛光影中,分外好看。
宜音抬眼回视他,“笑上天如此厚待我,以九郎绝尘仙姿相慰也。”
“堂堂太后,耍起无赖来,也是颇为难缠啊。”
李承晔哼笑一句站起身,宜音立马跟着起身,转到他身边,伸臂挂在了他的颈子上,更加无赖起来,“难缠就难缠吧,我就生的这般模样,没法子的。”
李承晔俯首吻了吻她的眉心,将人一臂抱起,往暖阁中带。
没法子,你往前走,后面我给你撑着。
……
玉手浸在水中,她还是勾着他的手指不松开,“等,等这些都结束了,九郎带我去西境,还有阿姊,还有永清,还有听云、朝风、于安、陈嬷嬷,我们都去……那边的王府有多大?不够住吧?”
她碎碎念着,李承晔抓着她的手轻轻搓洗,应道:“够了,挺大的。”
宜音认真地点点头,“嗯,那就将这边的府上的人都带过去,我们以后就住在那里,再不回来了。”
她今晚的话格外多,在絮絮的话语中编织一个绮丽的梦,那是她永远到不了的梦乡,是她与他曾经渴望的安放灵魂沃土。
“到了西境可以跑马吧?我还不太会骑马呢,小时候阿耶带我学过一阵子,后来进宫了,就再没有学了,现在都忘记了。”
李承晔想起曾在京郊,看见小小的她伏在小马背上,一时惊叫,一时又欣喜欢呼的模样,笑说:“我的明珠儿,那时候还没有小马的腿高。”
“你又没见过。”
宜音颇有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