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音沐浴完,松松垮垮拢了一件袍,领口处并没有系紧。她贪恋夏日将夜的这一阵清凉,褪去了燥热,凉风轻拂,连带着室内的空气都清润了起来。
她缓缓踱到铜镜前,正准备梳理垂散的长发,鹿香突然发现拿过来的是桂花头油,而非茉莉头油。
桂花油的味道有些重,天气又热,散出来太浓了些,宜音不喜欢。
“奴婢还以为一切妥当呢,结果将这个给拿混了,这差事做的就不周全了。”
她嘟囔了一句,语气中还有些懊恼。
宜音缓缓擦拭着头发,说:“这般就很好了,哪里有十分周全的事情呢。”
鹿香却说不成,“娘娘疼奴婢,奴婢即便差事做的不好,也不会十分苛责。可是这落在别人眼中,那就是丢了娘娘的脸面,也丢了咱们寿康宫的脸面。”
以前宜音身边的掌事是晚心,她本就是在承恩殿昭元皇后手底下历练出来的,跟在宜音身边也当了七八年差事,在宫里又有资历,又有人缘,差事当的又好。
现在晚心出宫去了,鹿香上来顶替了寿康宫掌事的位置。
掌事女官在内看来只是主子跟前换了人服侍,但是在外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主子,合宫众人,内外命妇夫人都盯着她的言行举止,自然也关注她身边人的言行举止。
那些贵夫人们的眼光被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滋养的异常刁钻。今上的生母,文皇帝的舒贵妃,当时在文帝朝时,统摄后宫,虽然因为杨家女的原因,并未封为皇后,但也是极为尊贵的身份。她身边的内侍在一次内外命妇进宫觐见舒贵妃的时候露了怯,连带着舒贵妃也被轻看了。
时至今日,长安城那些贵妇人们偶尔提起当年事,还会说一句:“出身破落就算是抬到佛龛上供着,也终究不像样子。”
所以鹿香自打晚心出宫,正式升任寿康宫掌事之后,当差便事事谨慎,力求周全,唯恐被挑剔出来丢了娘娘的脸面。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她是晚心带出来的人,如今做事都会被人拿出来与晚心对比。她好强得很,既不肯被人说一句不如晚心姑姑,又生怕被人说晚心姑姑带出来的人不成。
宜音却不赞成这般说法,“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瑕无缺的人,也没有万分周全的事情。我们都是凡人,又不上天上的神仙,行事之间难免会有错漏,这很正常。再说,脸面不脸面的,那都是给外人看的东西,里头究竟怎样,谁知道呢?轻松一些,鹿香,你别自己给自己添堵,凡事尽心就好,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一件极辛苦的事情,管别人怎么看呢。”
“娘娘说的极有道理,我已经牢牢记在心里了。”鹿香听的认真,郑重点了点头,说:“娘娘放心,我再不给自个儿添堵了,您说的话我都能记得住,我的记性可好了。”
“嗯,甚好,”宜音回身歪头冲她笑,“那这位记性可好的鹿香掌事,现在可以劳烦你去将我的茉莉头油取来了吗?我的头发都快干了。”
“呀!”
鹿香拍了拍脑门,转身往外走。
宜音被她迷迷糊糊的模样儿逗得乐不可支,站了半晌,正准备往芙蓉榻边走去,一回身就从铜镜中看到李承晔走进来的身影。
“王爷,”她扭头望向他,青丝松散,一张白皙的芙蓉面,未施粉黛,看上去如将出水的清荷一般,那双小鹿眼中含笑带俏,问:“与陛下议完了?”
他方才承明殿廷议结束后,与圣人同去了温室殿,说是要商谈江南剿匪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