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望着着她,眸中哀伤切切,“姊姊,你知道的。我的父皇被世家扶持上位,只勉强做了三年皇帝就死了,母妃被他们圈禁,至今我都没有见过一面。我坐着这巅峰龙椅之上,身后所能倚仗的只有你和瑾之两人。治理家国是我为君的责任,保护好我在意的人亦是我为人的责任。”
宜音问他:“那若是二者不可兼得,你当如何?”
“姊姊,为君者称寡道孤,但是总会有自己的情感,皇帝也是人,并非草木。”
宜音长长叹了口气,说:“是啊,君王也是人,人非草木。但是君王事,即天下事,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终将面临取舍?难道那时候,你要站在朝堂之上与文武百官对峙,与天下对峙,与你的百姓对峙吗?”
皇帝顿了下,沉声说:“我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失去瑾之。”
少年的固执,是没有无瑕的玉,宁愿彻底碎裂,都不忍留有瑕疵。
他拽住宜音的衣袖,像是小时候央告她陪自己玩耍一样,哀求似地说:“姊姊,坐在这个位置上,并非我自愿,我被逼着上来,又被逼着做一个皇帝,还要被逼着做一个好皇帝。姊姊,自打进宫以来,坐上这个位置,我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明白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我也愿意学着以往所有贤明的君王,按着朝臣、万民所期盼的那般,做一位好皇帝,做一位好君主,但我不会以牺牲我爱的人作为代价。”
“这不是理由,霖意,你可以这般同我讲道理,但是你也能这般同你的臣子,同你的万民讲道理吗?天子是什么,天子是臣民圈禁在皇城中的信仰,今日他们臣服你,跪拜你,明日就有可能推翻你,踩烂你。霖意,当有一日,承明殿殿前再出现百官抬棺觐见,你的臣子们以死威逼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你若是放不下,又该如何是好?”
那样的痛苦,她曾经经历过,她知道那种被逼着斩杀自己挚爱之人的钻心蚀骨之疼,当年她尚且能利用宣宗皇帝的一颗怜子之心,同他下一盘棋,替了李承晔一命。那以后呢?倘若霖意遇到同样的境遇,宜音想不到他会如何取舍,但是无论怎样,那般的伤痛,总要有人背负。
人言何止可畏!它会化成刀子,将你的血肉一片片割下来,却偏偏留下你的性命,让你在无助的绝望中再与这世间的恶周旋纠缠,再给你安上懦弱的罪名。
李承晔被安上屠戮手足的罪名,半生都挣扎在痛苦当中,宜音几乎能想到,等到南面的仗打起来的时候,等着卢怀瑾的会是什么罪名。
“霖意,你是皇帝,这次江南事件的起因你也清楚,世家手上已经有了足够……足够谋反的势力,他们就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举起反旗的机会。”
宜音觉得自己这几句话,几乎快要耗光了她的力气,“倘若,不消半日,大周境内铺天盖地的檄文就会席卷而来。祸乱朝纲、迷惑君心等等诸如此类的罪名随后便会扣到卢怀瑾的头上,他们打着清君侧的幌子造反,而你呢?皇帝呢?皇帝能做什么?皇帝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将他交出去,任由他被亲族唾弃,被叛军踩烂。”
“瑾之是我的挚友,我明白你想替我留住他,好让他以后在朝堂上成为我的助力,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不你那个离开你啊,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