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烟仰首将眼眶中的泪硬生生逼了回去,多年的仇恨像是镶嵌着尖刺的铁锤一般,撞击捶打着她的心,让她鲜血淋漓。
“我代替我的父母受你这一跪,但这不代表我会宽宥你,也不代表你们杨家的罪孽便会消泯,我只是为了我的六娘。”
杨晟点了点头,说:“徐姑娘,多谢。”
这是柳含烟的记忆中,杨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多年之后,她来到长安,正是八月,秋日狩猎,她见到会挽雕弓的长安薄媚郎们在猎场上飒爽的风姿。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正坐在她旁边,语气倨傲又刻薄,说:“多少年了,呵,到底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他。”
待那妇人走后,众人都议论纷纷,说起她口中的他,其中有知情人解释:“这位便是孀居的杨大夫人啊,杨晟遗孀。”
“哦,原来是她呀,当年那杨晟为着个妾室都疯魔了,后来妾室死了,没几年他也跟着走了……这位夫人也是可怜,郎君活着的时候守活寡,死了又为他守寡,长宁侯府的娇儿,终究落得个无儿无女的下场,也是可怜。”
“谁说不是呢,听她这话还惦记着杨晟呢。”
“也是应该,当年长安城的杨家大郎,是何等风姿,多少女儿家的春闺梦里人……”
柳含烟不曾见过这些老人们口中的当年,她只记得那位跪倒在自己脚下的罪人,雪染双鬓,身影被灯烛拉的修长,他说:“告诉我的六娘,阿耶很爱她,阿耶对不起她。”
宜音再没有见到阿耶,解药被许融夤夜送来的时候,她坐在阁中围炉发呆。
李承晔出去了好久,进来的时候,肩头的积雪很厚,濡湿了他的外袍。
宜音望了望他,轻笑着说:“风雪夜归人,殿下好雅兴。”
李承晔没有接话,面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宜音未看明白。他立在门口半晌,才抬脚走过来,轻声说:“明珠儿,来,吃药了。”
宜音警惕,问道:“什么药?”
李承晔将药盒放到她面前,随后倒了熟水给她,宜音注意到他微微发颤的手,欲要开口,却听他说:“许太医送来的,不苦。”
宜音乖乖吃了药,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快要从悬崖上坠下去的时候,阿耶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过,一把就将她捞了起来。
“阿耶是不是很厉害?”
他还是那般老不正经,笑着问她。
按照以往,她会怎么说?她会瞪他一眼,故意气他,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祖父可比你厉害多了,叔父也比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