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烟来见宜音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三了，她一身素裙，发髻梳的简单，只别着一直长钗。

她将书信交到宜音手中，随后便跪倒在了地上。

宜音静静看着她，她亦抬头看着宜音，她说：“你阿耶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既然活着，我全家的仇，我母舅一家的仇，我就得报，这没有法子，六娘，你恨我吧。”

“所以，阿姊便要一直瞒着我。”

宜音艰涩开口，声音都在发颤，但是她能恨她什么呢？

阿耶与叔父当年背负皇命与祖父之命，前往江南调查匪患一事，之后舅舅一家罹难，阿耶带了阿娘来长安，世人只知杨家大朗迷上了一个江南女子，为了她不惜违抗圣人赐婚，不惜与卢家结仇，殊不知还有更不堪的，他夺他人之妻，让别人家破人亡。

这一切从根源是就是天大的错误，她的阿耶死了，却是为了救她，她的阿姊欺瞒她，也是为了救她。

宜音望着面前的人，她能怪她什么呢？

“阿姊起来吧，这就是命，命运要捉弄人的时候，谁都没有法子的，我不怪你，”宜音伸手扶她，眼泪簌簌往下掉，“别跪着，起来，你为父亲和母亲报了仇，你该高兴的。”

“或许我也该高兴的，为阿娘高兴，她伤心了一辈子，所有的心思都没告诉过我，我一直不知道真相，那些时候只觉得她冷情，”宜音喃喃说：“我还怪她，怎么会有那么冷情的人啊，她与我不亲近，与阿耶不亲近，一年时间，半年在侍弄花草，半年看着那些花草陆续死掉，然后期盼新的到来。”

“原来她不是惦记着那些花草，她惦记着的是她的夫君，她的孩子。我的阿耶的确罪无可恕，阿姊，你找他报仇，是应该的，我没办法怪你，也没有资格怪你。”

宜音双手捂着眼睛，泪水却怎么也挡不住，顺着指缝往下掉，“但是，阿姊，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啊，他是我的阿耶，我不怕死，我宁愿自己死，我都不愿意他离开我，太孤单了，被丢下的人真的太孤单了。”

“是，六娘，我明白你，”柳含烟双眼亦噙着泪，“我是阿姊，阿娘没了，阿姊也就剩下你这么一个亲人了，阿姊若是被丢下，也会很难过，很孤单。”

所以，这世间事，多么痛。

宜音将阿耶留下的书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好几页纸，显然是在回京后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写的，他在心中详细说了当年与阿娘的过往。他说是他作孽，但是他不后悔。

宜音透过遒劲有力的笔迹，仿佛看到了他们初见时的画面，一个经由徐贵妃和柳含烟各讲述的故事终于完整。

当年阿耶与叔父一道前往江南，他是在官府门前见到抛头露面，为爱人喊冤的阿娘，他对她一见钟情，之后便开始了一段错误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