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春,百花盛开。
风吹在脸上暖暖的,让人犯困。
颖川火车站。
月台上,李静芳抱着睡着的陈路路。
她的心情有些郁闷和,恼怒。
江千浪那兔崽子竟然写信要和她分手。
绿色的火车终于驶进了车站,停了下来。
等车的乘客一窝蜂地往车门口奔过去。
乘客陆续下车。
李静芳瞪大眼睛看着下车的人,人来人往,乱糟糟的。
没看到江千浪。
她纳闷着,难道记错车厢号了。
“小姑,那个叔叔一直在看你。”
趴在她肩膀上的小丫头突然醒了,开口。
李静芳猛一回头,就看到身后不远处一个身姿挺拔的人,正看着她。
他的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他没有穿军装,穿的是普通的便装。
多年的训练,他由原来的白皙少年变成了线条冷厉的青年,显得英气了许多。
如果忽略掉他左边那空了一截的袖管来说,他外形是个很英俊完美的人。
李静芳胸口处涌出一股钝痛感,眼眶也酸了。
她的少年啊,走时明明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回来时怎么就是变成个残缺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是她的英雄,是一个荣获二等功的英雄。
他做了到誓死守护家国的誓言。
她拼命咽下心里的酸楚,调整一个正常的微笑,向他走去。
江千浪看她越走越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那是一种敏感而又有些自卑的姿态。
李静芳心又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走了过去,轻笑道:“我还以为你四肢都被炸飞了呢,原来只是少了一截胳膊啊,有什么大不了的,杨过断了一整只臂,还成了大侠,你比他还多了半截胳膊呢,咱可以成为超级巨侠。”
江千浪沉闷的心松了一点,被她逗乐了,但也仅是嘴角咧了一下,随即正色说道:“我说了,我们分手。”
李静芳一个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脑勺,“收回你的话,我原谅你。”
江千浪不作声,默默地提起箱子走了。
李静芳放下陈路路,指了指江千浪。
陈路路睁着眼睛茫然了一会,终于明白了。
她迈起小短腿颠颠地跑到江千浪身边,牵起江千浪那空空的袖管。
“叔叔。”
陈路路奶萌的声音响起,仰头笑眯眯地看着江千浪,“你好帅哦,有多爸爸帅了。”
江千浪看着奶乎乎的小丫头,心都跟着软了。
“你叫什么?”
江千问,猜到了她是谁。
“陈路路。”
“你爸妈呢?”江千浪疑惑地问。
这丫头不在鹏城就应该在首都,按说应该上幼儿园了,怎么也不会在颍川啊。
陈路路小手一捂脸,好像很羞愧的样子:“我把爸爸桌上的一叠纸给烧了烤火,爸爸脸色好难看哦,他就把我快递回来,让我反思。”
三岁半的小丫头口齿伶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江千浪实在没忍住笑了,“你反思好了吗?”
“我才不要反思呢,反思好了,爸爸就要把我接走了,我不要走,我要和爷爷奶奶种地。”陈路路拽着他的袖子,跟着他一步一步下楼梯往甬道走去,小嘴叭叭着,很自来熟。
江千浪被她逗乐了。
李静芳走在两人身后,也不上前,就让江千浪牵着小丫头往前走。
陈行叙和她说,江千浪是个很傲娇的人,对自己外在非常在意,他可能宁愿牺牲也很难接受自己的身体残缺。
他现在心理定是有些创伤,让她耐心一些。
路上行人看着江千浪时,总会多看两眼,脸上都带着好奇和可惜。
江千浪倒是面不改色的和陈路路说话。
出了站,打了出租车,李静芳和江千浪还有陈路路回了江千浪的家。
那是江千浪爷爷留下来的一栋两层红砖小楼,是他自打出生起就生活的地方。
邻居看到江千浪,赶紧过来打招呼:“小浪退伍了,这胳膊......哎哟,好可惜啊,这么俊的一个小伙子。”
“如果不受伤,应该还可以往上升的吧?”
“这退伍了,部队都有补助的吧,我听说因公伤残的会一直有补助呢,小浪你有吗?”
“我的天,多可惜啊,这少了只胳膊,已经残废,还能找到对象吗,会不会打一辈子光棍?”
不知道为什么,说话这人脸上带着可惜的笑,说的话怎么听怎么恶毒。
江千浪面对着这些熟悉的邻居,嘴唇扯了一下,只是笑笑点点头,不说话。
李静芳赶紧上前,挽住江千浪的右胳膊,笑眯眯地对着那个人说:“大娘,恐怕要让你失望得夜里睡不着了。我就是他对象啊,他这一回来,我俩就要结婚啊,大娘,都是邻居到时候我给你下贴,别忘记上份子钱哦。”
那女人愣了一下,看了李静芳一眼,李静芳笑眯眯地和她对视。
这女人看到李静芳气质不俗,长得又很漂亮,穿的一件风衣是百货大楼里今年的最新款,值一千多块钱。
心里不舒服,走前还留下一句:“好胳膊好腿的,要个残疾人干啥,不是蠢就是傻。”
李静芳冷笑:“怎么样都比你心残疾强,没有他们这样的人在外面保家卫国,你现在还能在这里神气地说这话吗,忘记多年前的耻辱了,才过几天好日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以后再敢说些嘲笑军人的话,我撕你嘴。”
那女人灰溜溜地跑了。
其他邻居对江千浪打声招呼,和李静芳说了两句话,走了。
江千浪怔怔地瞅她半晌,轻轻抽开她挽他的胳膊。
“我到家了,你走吧。”
李静芳笑嘻嘻道,“这也是我家,你说过的。”
江千浪吸了口气,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