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副所长、陈丁丁、陈哲哲、李小冰他们,个个对我都很好。”她也是叹息,“以前,我总是独行侠。除了和你亲近些,也没有一个朋友,大浪屿每一条街上的大小孩都同等讨厌我。到了中学大学,我还是没有朋友。反而是进了海洋所后,就突然转了好运!”
费海听了,嘿一声笑,“因为你交到了真正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且,真正的朋友也不必多,泛泛之交,大多是酒肉朋友。”
明雪很认同,但还是为她交到朋友,变得活泼而高兴。
下水前,明雪问了大家一个问题:“珊瑚礁不是能抵抗台风海啸吗?但现在怎么是反过来了?台风、海啸使珊瑚礁受到破坏。我看你们每次台风过后,第一时间就要下海。如果是幼体珊瑚,我能理解,毕竟弱小。但成体,还是坚固的珊瑚礁,应该经得起这些风浪才对。”
盛夏叹息,“归根到底还是环境问题。二氧化碳是元凶。二氧化碳使到海洋酸化,而珊瑚骨骼是碳酸钙,酸就是针对碳酸钙的。珊瑚越来越难以形成碳酸钙骨骼,这就导致珊瑚越来越脆弱,一碰就断,一碰就折。更严重些,珊瑚甚至会死亡;更不要说遇到台风和海啸了。海洋没酸化时,是可以抵御的,因为有坚固的碳酸钙骨骼。”
“明白了。”明雪也是叹息。
所以,说到底,种珊瑚,只是治标不治本。治本在于环境气候。但如果能在海下“植树造林”,林子造起来了,就能调整气候,减少二氧化碳,降低温室效应。
海洋环境保护,是关乎到子孙后代,关乎到全人类的事情。
众人下潜。
明雪依旧是帮着拍摄做记录。
盛夏一行人,首先去检查第一批种下去的珊瑚幼体。
但一到达地点一看,盛夏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苦苦研究出来的方案,长方矩形,加长方型里搭建的三角形,为的就是稳固。三角形在数学体系里是最坚固的,但太坚固时一旦超过了可承受点,就会崩塌,所以大家想到了推闸门的那种形状。本以为很坚固了,但还是没能抵过台风。
珊瑚幼体全翻倒了。
大家立即行动,先是将铁架床扶正,上面的珊瑚幼体,采用的是费海研究出来的固定方式,所以有一大部分依旧固定着,只是有小部分跌落到了泥沙里,因为被泥沙掩埋失去阳光,导致虫黄藻离开而死亡,大部分珊瑚幼体还是活着的。
大家在沙地里拣,盛夏找到了三株还没有死亡的珊瑚幼体。她很高兴,马上放进了带来的培育箱,箱里有虫黄藻,与固定的造礁板材。
十多床四层铁架被扶正,大部分珊瑚幼体得以幸存。昨天有台风,如果今天不来做保育工作,那不用多久,这些刚种下去一个月的珊瑚幼体就会全部死亡。
所幸,来得及时!
盛夏和费海总共收集到八十七株受损幼体珊瑚。全部放进了有虫黄藻的培育箱里。
明雪帮助明湖,将一颗松动了的珊瑚幼体,用一种特殊材质的,异常坚固和具有韧性的PVC材料作绑带,将珊瑚绑在网格上。
明雪越干越熟练,不一会儿,就将纪好好筛选捡起来的一堆未死亡珊瑚断枝一一绑在了坚固柔韧的网格上。
盛夏才完成手头的收集工作,看到明雪熟练操作的模样,她才领悟过来,他私下里肯定做了很多努力,通过学习,才能掌握这种技术工作。
他们原本种下了二百平方米的珊瑚,这对于整个海洋珊瑚来说,只是滴水至于大海;但对于人力来讲,他们尽力了。他们几个,以及带来的另一艘船的十位研究员助手,十四个人一起工作,但这二百平方米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太大了。
等到他们回到船上,天色已近黄昏。
明雪揉了揉她头,“累坏了吧?”
她吸了吸鼻子,“还好。”
当看到那些好不容易培育成活的珊瑚幼体,再度变回累累“白骨”,盛夏的心情是沉重的。
明雪讲:“别灰心。失败乃成功之母。”
他还是像她小时候那样鼓励她,倒是逗得她破涕为笑了。
费海久经大浪,显然早已见惯,他淡淡道:“还是活下来许多的。而且,这一批受损的幼体珊瑚,可用于你的培养液实验。能活,你有了第一手资料。不能,也做出了科学贡献,你可以更新你的培养液数据。”
盛夏点了下头,“是这个理。”
她内心坚硬,也有柔软,她摸了摸保育箱,心里想的,却是珊瑚全部得活!
一行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回。
但无论如何,盛夏都知道,他们不可以放弃。灰心可以,难过也可以,但绝望不允许!调整好心情,就要继续启程!
这就是属于她的这一片征程大海!
***
明雪去参观了盛夏在海洋大学里的雪瑚大实验室。
实验楼后有一处阴凉地方,盛夏一众人搭了棚,在里面放着一筐一筐的恒温、以及保持盐分和酸碱度的海水培育箱。
他一排一排走下去,箱子里种的都是不同的珊瑚幼体。盛夏和他讲解:“这些全是我们当初收集到的珊瑚精卵孵出的虫,然后又变成了现在的幼体珊瑚呢!你看这个鹿角珊瑚,长得最快,它的幼体,已经这么大了。一年后就有十几厘米。”
明雪思考了一下问:“你们之所以会选择大规模培育鹿角珊瑚,是因为它们长得快,繁殖快。但环境总是在恶化,气球气温一直在升高。气温高,海水酸化度大,是不是应该研究培育抗耐性的珊瑚品种呢?”
盛夏苦笑了一下,“你的顾虑,我们早考虑到了。但抗耐和抗极端气候的珊瑚品种不是那么好培育的,它们生长很慢。我们的确是在培育,也已经提上了计划日程。”
费海带着明湖走过来,明湖喊了明雪一声小叔。
费海讲,“我们六年内的计划是先中储五千平方的鹿角珊瑚,这六年里,它们会壮大并完成繁殖任务,那在这个基础上,珊瑚幼苗的面积就会一直保持稳定健康的长势。它们长起来了,会自动连在一起,珊瑚虫一分二,二分四,越来越多,它们吐出的骨骼就会搭建出坚固牢靠的礁石,形成小面积的造礁珊瑚。到了第三年,我们会把培育成体的抗耐珊瑚种在鹿角珊瑚附近,再一年一年地添加别的珊瑚品种,以快长,和耐抗这两个类型品种为主。”
盛夏带明雪去看耐酸珊瑚,小小的一粒,长了这么久,就好像没有大一样。她说,“你看,它们长势很慢。正因长势太慢,现在太脆弱,不能种植进海里去,不然一个风浪来,莫说被折断掉进沙堆里了,就算表层被沙裹住了,都会死亡。因为被沙裹住了,吸收不到阳光,虫黄藻就会离开。我一直苦苦研究培养液,也是想促进它们细胞活跃度,更快地长大。”
纪好好捧着一箱海水快不进来珊瑚园。明湖赶紧来帮,“你别走那么快!小心摔了!”
盛夏回头,就看到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抱着那么重一箱海水,明湖接替了她手。
明雪讲:“你们团队什么都得做,一个人当几个人使啊……”
“起步阶段是这样的,以后慢慢发展壮大起来,会好的。”盛夏讲:“干这一行,就有要将自己当成男人使唤的觉悟。我也在招人了。就在海洋大学里,招三名实习研究员。如果他们有这份火热的心,不怕辛苦和工资少,最后实习期后肯留下来,那我们就会多几个人手。目前我们只能请三个。等我的培养液专利和纪好好的虫黄藻新捕获方式专利出来了,就能有一大笔收入。”
刚好,有人专门人员送货到了,是专业的仪器工具。盛夏作为老板,首先带头去搬。
这些仪器很贵重,什么都是精确调度的,不能出一毫米的差错,所以在搬运、拆装的过程中,盛夏和费海绝不假手他人。
明雪也来帮忙,三人推着手推车,将五件大家伙往实验楼推。盛夏讲:“小叔叔,注意一下路面,一定要避开坑坑洼洼,一点震动都不可以。”
明雪轻笑:“暴躁妹,我一向小心,你管你自己。”
费海也是打趣,“你别看她那么暴躁,但在公事上倒是百分百细心和有耐心。”
明雪调侃,“那肯定的,不然她也当不成小夏老板啊!好歹得有为人老板的模样。”
“小叔叔!”她嗔,但这次她可不敢跺脚凶他了,得小心仪器!
明雪周末要到上海教授Gelato课,而盛夏也同样忙碌。她和费海一起到香港学习珊瑚种植里的海水固定法。
俩人能通话的时间很少,往往是明雪还在上3、4个小时的课,而盛夏才得以回到岸上休息。而等他下课了,盛夏又潜到海下去了。
香港之行持续了五天。
盛夏是要学习,在多台风天的气候环境下,怎么保育珊瑚。
费海为她引荐的是他在德国海洋大学读书时的朋友阿信。林信是香港人,但是在德国海洋大学完成的硕博连读。
这一天,风平浪静,天空晴朗。
阿信带着大家出海。
阿信问起,他们在大浪屿一般用什么材料做珊瑚床。盛夏则回答,是以铁架加附着物为主。所谓附着物就是珊瑚虫的半寄生体,珊瑚虫附着在附着物上,可以是礁石、死亡珊瑚礁、陶片或瓦片,这些附着物是固定在铁架床上的。阿信讲:“我们是用pvc材料。香港经常有台风过境,海下环境复杂,并不平静。我们改进了无数次,才找到了最理想的材料。用pvc网格,平铺开,可以铺很远很辽阔。但每一组都将pvc管铺在一个固定的框格里,以此延伸。每一个框,会有四个角,这四个角就是用钢杆固定。但插进海底沙地的钢杆一定要插到很深的位置,否则不牢固。固定好后,pvc的韧性和坚固程度,随着水波晃动变态的柔韧度,会超出的你们的想象。根本无需找多特殊多昂贵的材料。”
到了目的地,阿信令人将船停下。众人穿戴好潜水服、头罩眼罩和氧气瓶后,一起带着材料进入海里。
同行的还有明湖,纪好好留在大实验室里看管。
阿信也带了一位科学家和两位助手。
先有阿信四人做示范,盛海三人看着他们是怎么固定珊瑚苗圃的,怎么使用pvc网格的。盛夏还留意到,阿信,将珊瑚幼苗重点种在中心圈,以中心圈向四面扩散,并且每一块珊瑚幼体都用pvc绳绑死网格。
这里的浪的确大,明明到了海面下了,按正常不会有那么猛烈地浪的震动。但四处海沙被吹气,几乎迷了大家的眼睛,这里的环境比大浪屿还严酷。
盛夏一行人看到了希望!
盛夏马上跟着动手,将珊瑚幼体、与珊瑚断肢用pvc细管当绳绑在了pvc网格上。阿信看了一下,点头表示很好。
大家加快了速度,很快新的一张珊瑚床上多了一片珊瑚幼体和活着的断肢。
费海帮盛夏一起固定珊瑚体,而阿信带着两名助手去寻找泥沙里的断肢。他们找到了许多断肢,然后又将它们重新固定在网格床上。
当一切完成,再回首,盛夏才发现这一片珊瑚苗圃非常壮观,绵延看不到边。
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但这个想法她渴望第一时间和明雪分享,所以,她谁也没有告诉。
这边的任务完成后,阿信四人带着他们到了一公里处的一个苗圃,这里的苗圃很奇特,因为桌子状的钢筋长方体上铺着的pvc网格里扎牢的全是珊瑚断肢。
阿信检查了一遍,打了几个手势,盛夏就明白了。盛夏在费海的指导下,和阿信他们一起,将已经成活发育起来的断肢从pvc绑带里取出,用环氧树脂胶将断肢固定到了珊瑚礁上去。
这种胶黏性太强,人一旦黏上处理起来就会很麻烦。所以费海让盛夏拿断肢,他则拿树脂胶去黏珊瑚断肢的断面,然后再固定在珊瑚骨架上。
做完这一切,香港之行基本结束了。
阿信带众人回到了船上。
盛夏和明湖统计材料,等回到大浪屿,就要补充这些材料,继续下海种他们的珊瑚!
香港国际机场,费海和盛夏、明湖分开了。
费海讲:“盛夏好好干。两个月后,我们埃及红海见。”
费海要回德国的海洋所了,他每年都会在那边待好几个月。毕竟,他是在那边上班的。
盛夏吸了吸鼻子,“我会想你的。”
费海揉了把她的头,讲:“你遇到不明白就找我。我会第一时间教你的,遇事也不要慌。其实,你在我这里学到的也差不多了。暂时,我也没有什么要教你的了。”
“老师!”盛夏喊了一句,“你不要藏私!学到了新东西,一定要教我!”
费海简直无语,感情她以为他是藏着掖着不肯教啊……
明湖在一边坐着,抿着唇笑。
费海讲:“等你去了红海,有得你学!”
送走了费海,盛夏和明湖搭飞往大浪屿的航班。
机上,俩人无事,闲聊起来。明湖想了想,试探道:“费海你对很好。”
“我是他徒弟啊!像我这么有天赋的徒弟,他不知道多想传道受业!”盛夏傲娇道。
明湖抿着唇笑了笑,原来她没察觉出费海对她的喜爱。就连他都替自家小叔担心了,毕竟费海和她相处的时间太多了,做起实验来时,简直就是朝夕相处。
盛夏见他笑,露出一只圆圆深深的酒窝,她惊叹了一下,“哎,明湖,你挺帅的!你和小叔长得有几分像呢,也是一样温柔的性格。难怪纪好好那么喜欢你!”
“好好啊……”明湖眼内露出温柔,“我爱了她二十五年,从她出生到现在。我追求了她许多年,但她后来才知道。而且,她受过感情的伤,很多时候,我知道她并没有那么在意我。”
原来还有这么多故事啊……好复杂……她不喜欢复杂!于是,一根筋,直肠直肚的盛夏语重心长地讲:“你啊,听老板一句讲:不要想太多,你只需要想着,好好现在选择的是我,那么爱的就是我。就是这么简单!千万不要自己将事情复杂化!”
明湖噗嗤一声笑了,“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好好放手。”顿了顿,他又讲,“而且,比起喊老板,我比较想喊你小婶婶。”
小婶婶、啊!盛夏一张漂亮的鹅蛋脸全皱起来了,“别,生生把我喊老!你别学你弟弟明海!而且,你和好好还大我四岁呢!喊我婶,简直要命!”
明湖嘴角一弯,又笑出了一只深深的大酒窝,甜得很。
她喃喃:“哎,小叔叔,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