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的这一觉睡得尤其沉,睁眼时,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午后的烈阳透过纸窗打在她的脸上,她揉揉了眼睛,顺便抬手替自己遮了阳光,小小一片阴影中,她掀起眼皮,终于勉强看清了自己身处环境的模样。
不算雕梁画栋,不算气派豪华,却是她住了好几年,承载了她几乎半生欢愉的,大足院。
她揉了揉沉重的脑袋,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坐了起来,揽飨居的说书人、火海幻境、傅淳癫狂的笑容、伤痕满身的扶疏……一桩桩一件件冲撞着她的神经,她似乎都记起来了,又似乎……
似乎只是一场大梦。
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这样想着,她跻起鞋子,几步走出了里屋,这里的一切陈设都与她记忆中的大足院别无二致,就连窗下小桌上时常会出现的几朵零星落花,也一模一样地出现在了这里。
推门的手指微顿,她想起了丁一,好奇地走到窗前,拿起一朵落花来细细观赏。
院中,正坐在树下,悉心擦刀的扶疏听见声响,也抬起了头。
木窗作裱,石墙为纸,伊人拈花,就这么不期然入了他的画。
只是,一般来说,入画的伊人该是黛眉轻浅,长发如绸,而他的小月……有些特别。
“在看什么?”他看够了她这副惺忪模样,才出声唤她。
初月被这冷不丁地一声吓得打了个哆嗦,抬眼时正瞧见他笑看着她的模样,拈花的手紧了紧,想起自己如今过于潦草的仪容,赶忙晃身出了“画”。
女为悦己者容,初月虽然年纪不大,但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即便做不到七夫人那般,但总要挣个脸面。
七夫人是何人?那是闻人府的传奇人物,从前她浅略地听那些仆人说过七夫人的“英勇事迹”,她嫁入闻人府十余载,日日坚持着丑时起身,理鬓发、整仪容,做好饭后在锅里温着,再穿戴整齐地躺回去假寐的良好习惯,等七爷醒后,她又装作刚睡醒那般,回他一个极娇憨的笑颜。
若非她最贴身的婢女有一日大醉后说漏了嘴,这事儿,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这故事听上去离奇,可事实确是如此,七夫人真的这么做了,一做就是十三年,就连她怀孕、哪怕到了生产的前一天,她都没有停下来过。
而七爷,也正如她所期望的那般,对她的美貌深信不疑,十三年的独宠,也印证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