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夏天中国东、南部的太阳,抛下三十多度的高温,照在这片似临刑受斩的脊背上,林青感觉着几十年前日本人南京大屠杀时怕是就像这样,啊一一,国人原来都是这样的奴才,都是用来被人欺凌和宰割的材料呀!不,是人就要有做人的尊严,不是有“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的说法吗?他林青是人,不是那些爬行动物,是人就有人的血性,不能没有底线,何况他还站在自已国家的土地上,就是在国外,面临着求生辱国还是舍生扞卫祖国尊严的关头,他林青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而眼前离生死关头还远呢,怕什么呢,大不了流浪街头再去圪蹴到立交桥下去度长夜,即使以后就是有什么不测,那也是有尊严的牺牲,死得其所!
现在场子上只有六七个人还在那儿立着,老板吼道:“把他们驱逐出去!”就在保安冲进场子驱逐时,其他人又都跪下去了,林青转项把阔大的广场看了一圈,独有他一人还立在那儿,也跪下去吗?跪下去了,高工资、八小时工作日、过周日,还有中央空调……任其享受,如果不跪下去,这些没有了,还未发的近一个半月工资肯定也没影儿了,怎么办?跪下去?不跪下去?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充啥好汉?出檐的椽子先烂,众人跪那儿不嫌丢人你丢啥样人?是父亲的声音。那么跪下去吧!在他屈膝欲跪下去时,他的心里一双稚嫩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那是他的小妹林静一一好象是他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有一次星期天,他和小妹去打猪草,遇到几棵又壮又嫩的苜蓿草,他正和小妹用刀割,同村的伙伴张狗蛋子也去抢着割,结果打起来,狗蛋子输了,回去把他爹找来,狗蛋爹不问青红皂白追着去打他,还要拎走他和小妹的草篮子,小妹一下跪在狗蛋爹前面并抱住了狗蛋爹的腿,哭着求狗蛋爹不要打他,狗蛋爹恼怒之下扬起脚把小妹踢飞好远摔在地上,这时父亲刚好也来了,不但没有阻拦狗蛋爹,还把他打了几巴掌,又把倒在地上的小妹打了几巴掌,并骂小妹是妨人精,妨死了妈,妨的屋里一直穷,转过脸就求狗蛋爹不要和娃子们一般见识,小妹哭得好伤心,多么屈辱啊!当时他抢去抱住妹妹,小妹抱住他的脖子,眼睛淌着泪却不再哭出声,一噎一顿地说以后她再不当妨人精,也再不去下跪!他很赞同妹妹这样想,他说就是,我们下跪了人家更踢还挨打,下次就不去下跪!至那后小妹有时间了就提个小篮不单给猪打草,还拾柴棍棍,全家吃过饭,她就在灶后放只小板凳,脚上到板凳上小手伸到锅里去洗碗,大冬天大人还在沉睡,半夜里多冷啊,小不点人儿就起床给全家人做早饭,那时她才刚满六岁呀,身体还没有灶台高呢!不一一!哥哥从来就应是妹妹的榜样,小妹就能宁可受累吃苦立志不跪地,他当哥哥的去跪什么样?意识到了这儿林青伸手扯下脖子上挂着的公司牌摔在地上,眼眶睫毛上还泛着在心里、在记忆里与小妹对话的泪花,手却潇洒地插进裤兜,吹着口哨,昂着头,头发支楞着,身体一摇一摆一幅悠闲的样子,目无一切地穿过跪着的人群空隙,就在他快走出人群时,台上的助理快步冲下来拦住了他。
“你为什么不跪?”助理声色俱厉。
“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你算哪头给你跪?”
“好,算你有种,滚!”助理咬牙切齿。对林青他有点印象,听他的车管和车间主任反映,此人活儿干的又快又好,在车间工人中还有点威信,他准备让生产科,通知此人所在的车间提他当车管呢,现在看来此人不可驯服,那怕他说句缓和的话,譬如“没吃供果为什么跪?”之类的话,可现在这样挑衅,既然身上长刺头上长角,那就快点滚蛋吧。
林青没有到公寓拿他的衣物,他想李运田是会帮他收拾好送出去的,更没想到去结算间讨他的工资,这样一闹去了只能受辱不会有其它结果,还不如更多的保留点人格,这样想着,他径直的就向远处的大门口那儿走去。
这时从罗湖外的海面上吹来阵阵热辣辣的夏风,一轮骄阳此刻在头顶撒着万道金辉。
林青从rs公司广场昂然走出,但他却没想好走出后要去哪儿,要确问他这会儿想干什么,他愤怒的心催着他要去寻找一个说理的地方。
当他有些茫然的快走出rs公司大门口时,身后传来了“嗵嗵嗵” 脚步跑动的声音,他回头看,原来是几天前跪在办公楼走廊上的那个女工,林青奇怪,她怎么追来了?
“你也不在这儿了?”那个女工喘着气到了近旁,林青问道。
“太憋屈了,我出去找活,你干啥呢?”那女工带着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
“我想去投诉!你知道附近哪儿有投诉的地方?”
“哦,出大门朝南街,坐四站公汽有个劳动局。”那女工说。
于是林青出大门就去等朝南开的公汽,没想那个女工也跟在他的身后,林青回头问:“你不是去找活儿吗?也坐这路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