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的近又背着光,温苑秋一时有些看不清,只知他生得眉浓眼大,乌眸潋滟有光总盛着笑,眼下藏痣,一笑眼尾便勾起瑰丽色。见过他训斥府上家仆,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张脸应是擅盛厉色。
她一时呆愣,本与他怄气,可现在那股气都不知飘向何处去了。
徐宴之见她忽然一下呆呆地,消气后眉目舒展已然还是个柔顺娇俏的姑娘。
他旋即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郡主在想什么?是在想如何逃课抓鱼,还是在想如何同我撒娇将课业糊弄过去?”
“谁要做这些?谁要同你撒娇了?不就是生了个好相貌又有在书院扬名的才学,那是在旁人那里。我知你这人性子恶劣的很,总框我!我不喜欢那些死板的课业,也不喜欢那死板的先生。女子本就不能入学,你偏要我去,让那一书院的人笑我,说我是个非男非女。”
徐宴之刚想提及后门墙洞那事儿,但听后言,他脸色微沉,脸上笑意尽失,他直起身子将人牵到阴凉处,“所以,郡主逃学去河里摸鱼是因为这件事?好,一会儿我便去书院寻院长处理,若有人再说,郡主记下那人样貌,我自会去他家中同他父母说去。若实在不能,郡主休学回来,我亲自教也行。”
她乖巧的点头,拉着他的衣角开始叫屈:“那你别同我娘说,我娘虽然平时不管我,但是那些法子不知是从哪得知的,我受不得整日让我罚站。还有我饿了,要吃饭。”
徐宴之忍俊不禁,伸手轻捏她脸上软绵绵的肉,他手指骨匀而长,张开手能将她一张脸全盖住。
“还说不跟我撒娇?真是没出息的小丫头,瞧瞧,这么快就忘了本心,方才说了什么自己可还记得?”
“别捏了。”
见他依旧乐在其中,温苑秋顿时柳眉倒竖,伸手向前作势要抓他,徐宴之往后倾身轻松躲过,一手反扣将她两只手全抓住。
“让我包庇郡主也成,但总要给点好处。郡主若不乐意,那等王妃回来后……”
他故意将话停在这瞧她反应,果不然,炸起的刺瞬间被抚顺了。
温苑秋合眸点头,“成成成,你大你说了算,我都依着你。”
晨时温苑秋买的鱼被做成了清蒸鲈鱼在饭桌中间摆着。
有笋片菌类做陪衬,提味又鲜美。还有水晶肴蹄,在盘中摆的方正,卤冻透明,剔透晶莹。
府上一日三餐皆是跟着温苑秋的口味做的,鱼虾蟹居多。
徐宴之不喜海产,但也能陪着她吃两口。
婢女们上完菜肴后,留在屋里偷偷的瞧他。
徐宴之从未注意过,倒是宋苑眼尖,每次她们一来上菜,宋苑就摆摆手让她们赶紧退下。
眼下他再充盲障就显得他迟钝了。
有一婢女都快贴在他身上,自方才开始他就觉一道热流自后往他身上来。
徐宴之稍稍向旁偏头,余光映入一道藕色长裙,左摇右摆的缓步挪来。
幅度不大,距离愈近。
“你们先下去吧,一会儿王妃便会从宫里回来,你们去前堂伺候着。”
果真,那道身影犹疑片刻,随着人流离开了。
温苑秋端坐在饭桌前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肴馔。
菜刚上她就已经垂涎三尺了,她要拿筷子,徐宴之连忙压住她的手:“王妃还没来,不可先动筷。蒙馆教的郡主没有听吗?还是上课开了小差,跑出去跟同窗们抓鱼去了?”
被他一下说中温苑秋有些窘迫,讪讪收回手。
“我会游泳,不小心跌进水里也能自己游上来。”温苑秋见他面上严肃,怯怯的解释。
徐宴之有些忍俊不禁:“郡主抓重点的能力实在奇特,但我说的并非这个。”
他又道:“你是郡主,这些礼仪总要学,即便我不教你,王妃也会找些嬷嬷来。郡主不知城中那些专教人礼仪的坊子里那些嬷嬷有多厉害。”
“有多厉害?”她重复着询问,“厉害是有多厉害?”
“北城的孟家,郡主可知道?”
“知道。”
“孟家四女礼德过不了小官吏家的门,礼部的人不允她们入宫参加选秀,女子芳华不过几年,她们若再等就晚了,孟家的主母命人去那坊子里请来了嬷嬷,具体如何修习的我不得而知,只是知道不出半月她们就顺利入了宫。”
“啊?那肯定是发了狠的,不然不能这么快将仪态规矩全学完,我不行!我真不行。”
“不强求,郡主好生念书就行,只要不闯祸,在我这万事说得通。”
温苑秋撇着嘴有些委屈:“书院先生教的实在枯燥,来来回回就那几句,本来就是我们常说的话,为何还要让我们过度解析?念书本就累,还要思考书上人写的话是什么意思,想知道他什么意思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
“而且先生还拿柳条子打人,我原本在院里的柳树上看到个草窝窝,我就爬上去看,里面有两个鸟蛋,我刚拿下来,先生就折那柳枝要打我,我可算知道同窗说先生一生气就吹胡子瞪眼是怎么个事儿了。”
“喏。”
温苑秋在身上摸了一通,小心翼翼地将那两个壳如青玉的鸟卵拿出来。
徐宴之颇为无奈,拉过她的手臂掀开衣袖反复查看。
“先不说这个,那先生打到了哪处?给我瞧瞧,怎么回来也不见郡主提过此事,柳条韧打人疼,若不控制力道容易留痕,还会痛很久。”
“没有,同窗说先生忌惮我的身份不敢打。”
温苑秋忽地歪头看着他笑,像是抓住人做坏事揶揄,“你怎么知晓柳条打人疼,没想到常被人夸赞守规矩的你,也有被先生惩罚的一日啊?”
他摇头:“并非是我,是苏祁总受罚又在我这儿喊疼,我想不知晓都难,他会绘声绘色的讲给我听,听多了自然知道。”
“难得有人乐意跟你相处,要换作我是你的同窗,早就避你不及。你说上次来府上门口唱那一出的人是不是你弄的?”
“是,我素来不爱招惹谁,但若有人无缘故招惹了我,我不还回去岂不是吃亏了?郡主若碰到我这种情形,会忍气吞声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温苑秋想也没想果断摇头,“自然要还回去,可那街巷里的人为何说你是仗势欺人?那家人常穿金带银一身铜臭气,听说来往的都是朝堂上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你仗势欺人呀。”
“苏祁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嫡长子,他插手帮我处理了这事儿,街坊人说我仗势欺人也说得过去。”
他终是心软,拿筷子夹了清炖蟹粉给她,一边叮嘱:“往后也少去茶馆听那说书先生扯皮,白家子弟常去南城茶馆寻衅滋事,若非那日苏祁在旁,郡主恐成了他们的欺凌对象。”
她眉开眼笑眼里只有那碗中蟹膏拌粉丝。
徐宴之沉着声,佯装生气:“只能吃一点儿,这此便算了,下不为例。明日我继续教郡主礼仪规矩,现在年岁长了些,个头也长了,该多修习些稍基本的。”
温苑秋赶紧将嘴里没嚼完的粉丝吐到痰盂里,头摇得似小拨浪鼓。
“不要,那我不吃了,不饿。”
“好,那且去看一会儿书,看着说不准就饿了。”
“那我饿了。”
徐宴之顿时语塞,拿她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