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少记这些东西,不要像父亲那样,当有志往朝堂上去,你若有心我便能助你,但课业上且需自己上心。”
“谨记兄长教诲,不过兄长日后都要入宫陪陛下下棋吗?”
谢关宁又轻叹一声,道:“听诏吧,我本不想接受的,奈何我又爱好弈棋,棋入深盘也入境,没多思索便答应了陛下,往后再瞧瞧吧。但我明白,不如后年参加科考,爱好不能当做日后志向。”
待谢会看了几眼孟氏便走了,照例,谢关宁端起药汤倒进了后院的树丛里。
孟氏忙不迭的跑出来:“你倒了作甚?能喝的。”
谢关宁疑惑的望向她:“往时阿娘不都将药汤倒了么,瞧着一块地,有眼的人都能看到药渣子,还不少。”
孟氏一路过来,抬头看着谢关宁,一脸急切:“能喝能喝,这几日谢平讨好我,我装疯说这药苦,他便命庖厨熬好后放了糖的。”
谢关宁顿时便黑了脸:“阿娘又没真病,做做样子便算了,还真当蜜水喝了不成?阿娘想喝什么我不能给带回来么?偏偏要饮着药,药虽治病,但是药便有八九分毒,无疾就不要再喝了,一会儿我去厨房说说,下回等我回来再送药来。”
孟氏抿着嘴没再吱声,盯着地上那一滩药渍,似是有些不舍,站着看了一会儿,她才不言不语的转身回屋。
谢关宁将树林边上那一片的药渣清理了,也跟了进去。
他在水盆里净手,刚转头就见孟氏将拿了藕饼后没洗的手往衣裳上摸。他是立刻就作嫌弃状,蹙着眉一个箭步冲过去,握住孟氏的手腕拖拽到水盘旁。
“诶诶诶,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谢关宁瞧自家娘亲的样子,哭笑不得:“阿娘怎越活越似孩童,吃了东西也不知道洗手。”
“忘了。”孟氏盯着水盆,轻描淡写的说。
谢关宁气笑了,拿着手帕给她擦干净了才肯放过她。
“对了,那霁月郡主性子如何?”
谢关宁点烛火的手一顿,转复笑的温和:“与阿娘一般好。”
孟氏抿唇一笑,眼眸便是弯的,与他如出一辙的眉眼。
“看来阿宁是满意的,比宫里头的公主好么?”
谢关宁未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叹道:“虽是如此,但郡主毕竟是皇室出身,我出身谢家庶族,不知当不当配。”
孟氏腾的立起身,抬高了声音:“怎么不当配?我们好歹是谢家的人,好歹你叔父是首辅,而不是你父亲是首辅,他若坐首辅还了得?谢家中落便是迟早的事儿了。”
“那倒是,君王可昏,但臣不可昏,需叔父那般勤于政务,爱惜百姓的才配得。不过我对于这桩口头婚约并不在乎,不论郡主还是公主,效用皆是一样,不过是互利罢了。”
孟氏瞧了他好一会儿,才说话:“你自己好好想吧,这是陛下言的诺,那混账东西也插手不得,他问了,你便说不知好了,让他自己问陛下去,他那样子也进不了皇宫去,看见他办不成事儿我就高兴的不得了。”
谢关宁有些错愕,自他记事起孟氏便是能将情绪和行为切换自如的,有时候他都怀疑起了自家阿娘的出身,是否与梨园戏子同出同往了。
他朝孟氏摊了摊手,问道:“饴糖呢,阿娘不是做了饴糖?”
孟氏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嫌甜吃多坏牙口?”
谢关宁促狭一笑:“话虽如此,但阿娘在门前说的话可要作数的,府上的下人可都听到了。”
孟氏撇开脸往屏风后处走,一副要赖账的样子:“骗你的,我没做,我自小衣食无忧,吃的都是别人做的,哪里会做什么饴糖,你还真信了?蠢儿子。”
谢关宁收回手,依旧笑着:“哦,那我走了,晚些我命人将晚膳端来。”
“不用,你阿娘我有手有脚自己去吃。”
谢关宁跨过门槛的脚停住,微微挑起眉梢:“算了吧,府上光是买碗碟盛器的开销就抵上给阿娘买绸缎做衣裳的开销了,到时这家产不是被父亲败没的,也得是被阿娘砸没的,你们两夫妇就没一个能省心的。”
“诶,你回来。”
谢关宁步子停顿,又将脚收了回来:“阿娘还有何事?”
孟氏盘起腿坐在雅案上,两手掌并起拍了两下,手上挥洒出一片粉末,谢关宁识得那是粗粟饴糖外裹着的熟糯米粉,甜的。
他儿时爱吃,现在对甜食的诉求不大,应要忌口。
“你可看好阿会,别让他学谢平那混账东西,高不成低不就,没出息,少将心思放在女人身上,要娶也要等他冠礼后,我自会代他故去的娘亲帮他寻个知书达理的。在学业上有什么忙,你得帮他。阿会老实,对人情世故方面迟钝,你多费些心,他阿娘在世时待你宽厚。你阿娘这一装疯就是几十年,要不是茹郁多在旁劝,你儿时被谢平罚就得多挨几鞭子。”
谢关宁安静的听完,应道:“好,阿娘的吩咐,儿定谨记,阿会的事便是儿的事,只是叔父那边的建议,是让阿会将书念完,投入阜陵王麾下跟着办差,儿也觉得叔父的话有些道理,阿会在外寡言,做事也欠些……”
“你说说,是舒舒服服的在朝中做个文官自在,还是整日提心吊胆去营地里办杂事自在?”
不等谢关宁说完,孟氏忙打断他,见他有些吞吐,她更是有些恼了,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合着你压根就没想让你弟弟往朝堂上供,哪怕同你三堂兄一样去个地方任个县官也从未想过?你到底是瞧不上你弟弟什么,要将他往火坑里推!阿宁你何时生这种歪心思了,平时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不是阿娘想的那样,人各有特长和优势,阿会本就不擅诵经习文,平时我教的他压根听不进半个字,去了国学再回来就全忘了,何不让阿会去营地里练练体魄,也能练练平时他那软弱性子,他身量高正合适。战地环境是严苛,可如今战事少,顶多是镇压土匪贼寇,不会去拼死拼活。”
“正合适?”孟氏气结,心里头联想起什么,忽然扬起唇角笑了起来:“哪门子正合适,你见哪家的兵这么大块头,你当是早年间北狄游牧的野蛮人?没有武器徒手就能将人打死,那靠的是蛮力,如今兵多粮少能养活阿会就不错了,何况他光杵在那,敌寇一箭就瞄到他了,多扎眼。”
倒也是,谢关宁是被孟氏的表情逗笑的,生机勃勃的好似脸上每一块皮肤都在演绎她话中的意思。
“成,阿娘说的有理,那以后儿在观望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