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怙一路飞奔,终于在秦仪君进最后一个伤兵营帐前赶到了。
根据蒙鳌的形容,她一眼认出来,营帐里躺在左边最里面在看书的那个少年,就是岳飞。
军中十七八岁的有很多,还有年纪更小的,但长得剑眉星目、满脸胡茬不修边幅却仍显得清隽少年气的,还真就只有他一个。
此刻岳飞靠坐在简陋的木架子床上,手里捧着一本兵书,借帐外透进来的光亮认真读着。
手上这本孙子兵法,他已经看了无数遍,可他现在只能靠一字一句念读兵法,来安定自己惶遽的心绪。
谷先生昨日说他的腿上的伤脓疮发作,即使运气好侥幸不死,多半也会落下病根。
对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来说,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这是一个极重的打击。
岳飞前日带领手下去巡逻,在一处山林里发现了蛮夷的踪迹。
这大半年来,他对周围地形早已烂熟于心,根据痕迹推断出蛮夷的人数只有十数人,看来也是去边疆劫掠的蛮夷小队。
他如今是百夫长,但每次巡逻只带五十兄弟出来,那也尽够了,因为他打算凭借自己对地形的了解,绕路设伏。
手下的兵士知道这位百夫长的厉害,听说他武艺超群,还懂兵法,自然愿意跟着立功。
他成功了,伏击到了以擅长偷袭闻名的蛮夷,可在打斗过程中,负隅顽抗的蛮夷划伤了他的小腿。
岳飞没当回事儿,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之前也被刀剑划过,摁住止血,回营找大夫敷些金疮药,伤口愈合也就没事了。
没想到,这次的伤口和以前不一样,一天过去了,这道不算深的伤口迟迟不愈合,还开始流脓发烂,疼痛不已。
原本给他包扎的大夫见势不妙,找了谷先生来看。
岳飞作为北关州人,自然知道这位大名鼎鼎、妙手仁心的谷怙谷大夫。
谷大夫看了他的伤口,问他受不受得了疼痛。
笑话,他岳飞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怕痛?果断摇头。
于是谷大夫给他刮去了伤口上的烂肉脓液,敷上了特制的药粉,说幸好现下天气不热,还有机会。若刮去之后,再继续发烂流脓,多半就没救了。
那时他还没实感,今早起来掀开被子悄悄看了自己的伤口,仍在流脓,他终于慌了。
只身赴北疆的少年慌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违背父母的意思执意离家参军,是对的吗?
明明他一心报国,胸中满腔抱负未曾实现。然而腿上的痛感时时提醒他,栽在了一道小小的伤口上。
完了,他要死了。
呜呼哀哉,壮志未酬身先死!
状似一脸镇静读兵书的少年岳飞,在心中悲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