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千椿很快就回到了寨子外围,被燎原的火势挡回,刚想往旁边的水里跳就被突然冲出来的阿斗拉住了:“你干什么?!”
“放开,”郗千椿甩开他的手,一个纵身便跃进了水里,在水里把自己从上到下泡湿后才从水里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他喊:“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你干什么!”阿斗站在岸上,“阿道已经回去找主子了,他让我看着你别再回去!”
“放屁!”郗千椿骂他,“快点!别逼我上去扒你!”
“你大爷的!”阿斗也骂,边骂边脱衣服,“给你!”
接住他扔下来的衣服郗千椿把它完全浸湿立马就从水里出来。
“你在这等着,别再进去了!”
郗千椿把衣服往头上一裹便头也不回道。
“操!”阿斗站在后面大喊,“就你们一个二个当英雄是吧!”
娘的,阿斗光着膀子站在原地。
这边大堂的情况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一堆人围在这最后一片空地,躲着火舌的焚烧,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周围的房子都已经烧了起来,温度太高,再过一会儿就会超过人的承受极限。
“这他娘的这么烫待会儿我们就熟了!”
“今天我们难道要被活活烧死在这里不成!”
“哪个龟孙放的火!别让老子逮到他!”
“要不干脆冲出去!这么待着迟早烧死!”
“到底怎么办大当家倒是给个话啊!”
百十号人挤在一起骂骂咧咧。
赵念拧着眉头,没说话,这么待着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先不说这灼人的温度,左边的房子烧了太久,已经有坍塌的迹象了,若是再过一会儿,左右的房子全部坍塌,那他们便是彻底没了活路!
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拼死扛着肉体凡胎冲出去吗?大男人可以勉强一试,可是寨子里的老人孩子怎么办?
赵念握紧了拳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被一群人吵得心焦不已。
“有剑或者匕首吗。”站在后面一直沉默的宋爻在这蜩螗羹沸的人群中突然出声。
赵念在他不远处,没有错过这道于吵嚷中依旧不改平静的珠玉声。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不过赵念还是答道:“我没有。”
“不过,”赵念顿了一下,偏头看向附近的刘一平,“刘一平应该有把随身携带的匕首。”
刘一平点头,把佩戴在腰间的取了下来,双手递给了宋爻,“有什么用吗?”
宋爻略微颔首,却没多言。
利落拔开剑鞘,一抹冷光闪过,宋爻拿它在指尖划过,顿时,一串血珠涌出。
足够锋利。
宋爻把剑鞘扔还给刘一平,淡漠地看着这把匕首。
猝不及防,赵念看见宋爻把这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刺了进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宋爻在火光映射下的精致侧脸明显抖了一下。
赵念瞳孔一震,眼神里满是惊诧地看着他。
没理会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宋爻握着刀柄顺着力道又把它推进去一寸。
一道鲜血顺着心口淌下来,濡湿了他的内襟。
大致差不多了,宋爻猛地一下又把匕首拔了出来。
画阵,祈雨,匕首直指被烈火映得通亮的天空。
宋爻忍着剧痛,嘴唇翕动,默念着祈雨诀。
不过须臾,原本还闪着微光的星子立刻没入乌云,一道闪电划过宋爻苍白的面容,与他另一半被火光照亮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恍若夺命的罗刹。
“巫术!”有人先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句,“这人居然会巫术!千百年前都已经消失了的东西!”
“巫术都是害人的东西!他肯定是个不详之人!不然怎么他一来我们寨子就起了这么大的火!肯定是他带来的!是他施了巫术!”人群中不知是谁惊恐地大声喊道。
“跟他一起来的那两个人呢?!他们怎么不见了!”
“肯定是他们借机去施展了巫术!”
“是他们这群祸害害了我们寨子!”
“现在除了他,那几个外来人都不见了!一定是他们!”
几句话煽动了不明所以的村民,人群突然骚乱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寨子才能恢复以往的安宁!”
赵念见事情发展不对,赶忙提声,试图制止他们:“胡说什么!这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谁敢保证?!那为什么现在那几个人不见了?!”刚刚扬言他们是祸害的那个汉子大声嚷道。
“我们寨子的规矩就是不接纳外人!就是你为了一己私欲把宋千留下来,后来还容许他们进来现在寨子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旁边的大娘也跟着激愤道。
“肯定是你坏了祖先们订下的规矩现在他们才降下如此大祸惩罚我们!”
“杀了他!杀了他们才能平了老祖宗的愤恨!”
赵念百口莫辩,她的声音湮没在越来越激愤的众人口中。
“这人心口捅了一刀现在却还跟没事人一样站在那!他不是人!他是妖怪!”
“他还在施展巫术!想害我们寨子!快阻止他!”
“他在那里!快杀了他!阻止他再施展巫术!”
一时间群情激愤,场面登时混乱了起来。
“大家冷静!”刘一平被裹在人群中,鞋子都被踩掉了一只,现在却顾不得了,只得振臂高呼:“他在祈雨灭火啊!再过一会儿就要下雨了!大家就快安全了!”
刘一平声嘶力竭,不停呼喊,试图让众人安静下来,可他们却像是入了魔般浑然听不见,嘴里不停喊着要杀了他挽救寨子。
一群人拥着挤着要去杀了宋爻,宋爻被堵在中间,眼看着就要完成最后一步,不知是谁先开始,雨点般的拳头腿脚已经落到了他身上。
宋爻好看的眉头不禁蹙起,被人群中横空一脚踢得一个踉跄,忍着胸口的剧痛和力道越来越重的拳脚宋爻撑着身子勉力挺直腰背,握紧手里的匕首继续未完成的祈雨。
又是一道刺目闪电,劈过众人头顶,紧跟着就是一道天塌下来了似的一声闷雷。
“轰——”
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像是闷了许久,又快又急地浇在这片大地。
大雨浇在众人头顶,一时让他们停止了方才的殴打谩骂。
带着寒气的雨滴打在宋爻带血的右手,匕首跌落在地,上面的血痕很快被大雨冲刷开来。
雨势越来越大,像冰雹一样劈头盖脸地砸在面上。
不知是刚刚微弱的匕首触地声唤醒了众人,抑或是这豆大的雨声,众人齐齐把目光移回了宋爻身上。
宋爻依然被围在中间,不过现在没有再被众人拳脚以待,他们只是静默地看着他。
火势在漫天大雨的冲刷下已经减弱了不少。
宋爻淡漠地瞥了他们一眼,拖着身子往外走。
环在他周围的众人看着他的动作,默默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有人上前想扶他一把,却在被他不带一丝温度的一瞥后又把手缩了回去。
“别碰我。”
宋爻撂下这么一句话,又拖着步子往前走。
早在祈雨快要完成时,宋爻便没了力气,刚刚又撑着说了句话,现在没走两步,他身形一晃,竟是要直直往前倒去。
刘一平见状也顾不得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一个扑身往前便要接住他。
可却有人比他更快——
郗千椿飞身落在宋爻身前,稳稳把他搂入怀中。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宋爻的身子才松下来。
“你回来了。”宋爻靠在他颈部低声呢喃。
“嗯。”郗千椿一手盖在他后脑,类似于一个保护的姿势,“我回来了。”
“回来晚了,”郗千椿微微低头把唇贴上他的额头,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
“嗯……”
没再得到回应,郗千椿微微拉开距离,却是宋爻已经靠着他昏了过去。
郗千椿抬头,冷冷扫过周围众人,没作言语。
阿道站在他身后,微微靠近他低声提醒道:“主子身上血腥味很重,怕是伤得很重,得先看大夫。”
“嗯。”郗千椿低声应道,食指轻柔划过宋爻苍白的面颊,把一丝贴着他的湿发拢到他耳后。
“老杜。”郗千椿抬头看向老杜。
“哎我在!”老杜赶忙应道,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先把人带到屋子里去,在这淋着不是个事儿,我回屋去拿要用的东西。”老杜低头搓着手要往回跑。
阿道回头看了郗千椿一眼略微颔首跟着老杜去了。
***
“主上,雨太大了,火大多都被浇灭了!”影七撑着伞站在郗恪玉身旁。
大雨滂沱,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活像是要把伞面砸穿透进来般。
郗恪玉阴沉着脸不说话,他做了这般完全的准备万没想到老天一场雨就给他毁得一干二净!
“下山!”郗恪玉寒声道。
“是!”
“下这么大雨本就该下山!”王仁上不知何时把嘴里的袜子硬是用舌头拱了出来,“老天才不助你这不仁不义的暴行!”
郗恪玉立马冷眼扫过去,朝他走了过去,一脚踩在他被溅了泥巴的脸上:“暴行?”
“你以为本王下山是干什么?”郗恪玉右脚在他脸上狠狠碾过,“你以为区区一场雨便能拦住本王吗?”
“火烧不成,本王有的是法子弄死他们!”
郗恪玉抬起头,阴郁地看向身前排列整齐的士兵,下令:“下山,屠村。”
“一个时辰后本王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活口。”
“是!”
“把他的舌头给本王割了。”
郗恪玉转身往山下走去。
不出五步,便听到了身后的一声惨叫,之后,边再也没了声息。
***
申时二刻,一群士兵迅速冲进了寨子。
此时大火已彻底熄灭,寨子里的人都已在赵念的下令安排下各自找了烧毁不算严重的屋子进去避雨休息。
除却外面的滂沱雨声,屋内却只有彼此安静的呼吸声。
或睡或醒。
“噗呲——”
是刀捅进皮肉的声音。
外面的士兵一路摸索,找到了他们聚集的地方。
一场屠杀就此开始。
“啊——”
“杀人了!”
一声惊呼,有人冲出了屋子。
“轰——”
又是一声雷鸣,照亮了逃出来那人脸上惊恐的神色,同时也照亮了他身后刽子手面上的狠绝,豆大的雨滴从他面庞滑落。
“噗呲——”
又是一刀入腹。血水直飙。
“快跑……”
最后未尽的遗言。
惊呼痛喊四处乍起。慌乱弥漫着这个向来与世无争的寨子。
手无寸铁的村民四处逃窜。
“外面什么动静?”赵念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
雨势浩大,隔着雨幕声音听不真切。
郗千椿偏头看向窗外。
阿道把门微微推开,探身出去,不禁皱眉:“好像是呼救和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