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来去匆匆,唐十七还在清理身上的泥。
她手和腿上的泥,勉强洗干净了,但衣裳上面的泥,只能回衙门换洗,才能完全清理干净了。
水田里的泥,里头没有枯枝烂叶的,有时,腿脚带出来的泥,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淡淡清气。
比起检验尸骨时,那股子气味儿,好受多了。
唐十七快速的穿好袜子,不小心碰到腿上,划出来的一些细口子,口子有新有旧,见不碍事,也懒得处理了。
她不禁摇摇头,浅浅的笑了起来。
从前的她,五谷都分不清,没想到,如今竟然会下田地劳作,真是一方水土,养上一方人啊。
唐十七感慨了一句,正如她以前也没有想过,一双手能做的事,太多太多。
从前,她认为一双手拿针救人,便是整个世界。现在,她才发现,一双手可以播种,也可以拨弄风云。
唐十七翻转了一下手掌,“有些人毕生,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似能搅动乾坤,站在山巅之上,俯瞰众生为目标......”
“唐县令,你要回衙门了吗?”一直佝着身子,插秧的村民,抬了一下,几乎酸得没有知觉的腰,顺带转了转同样酸痛的脖子。
唐十七回头冲他笑了笑,两张黑脸相对,她扬了扬半卷的衣袖,“衙门里还有点儿事,待忙完了,再来同你们一块儿下田地。”
“唐县令,你有事儿就去忙活儿,这点儿田地,给我们塞牙缝都不够的。”村民黑里透着红,又滴着汗的脸上,挂着最纯朴的善意。
村民们半截子上,都陷在了泥潭中,身边是才栽种下去,绿意盎然的希望,而这一切,都笼罩在最是柔和的春光里。
唐十七发自肺腑的笑了笑,背对着他们摇了摇手,喃喃道:“这才是上位者,应当守护的东西。”
“在其位不作为的人,老天都会收了他的。”唐十七看着难得作美一日的上天,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她更希望的是风调雨顺,换个方式收了那些人。
因为,天不收的人,她也会去收了的。
往往天灾人祸之下,吃苦受难的,永远都是只求温饱的百姓,他们要求的从来不高,受的却是最累的苦。
唐十七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还不及整理齐整,便匆匆离开了,是以,没听到身后村民的议论。
“唐县令刚才的脸色,变得好难看呀!”
“唐县令该不会遇上什么难事了吧。”
“哎,我同你们说啊,”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机灵的汉子,同众人挤了挤眉眼,“我有一个远房的侄子的......大姨,总之同衙门里的捕役有亲,她听说之前朝廷派人来征兵,咱唐县令为了咱们,抗旨了呢。”
“啊?!!!”有人惊呼出声,手里的秧苗都掉泥里了,他赶紧捡起来插上,同时还问道:“那朝廷现在是要治唐县令的罪吗?”
“哎,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有这么一回事。”那人叮嘱道:“你们可别出去乱说啊,万一被人听到,说咱唐县令不好,可怎么弄?”
“我们保证不说出去!”几个村民,像模像样的点点头,心里却在想着,这事儿要回去和孩子他娘、他爷、他奶,说上一嘴,他们的县令,可是为了他们违抗过圣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