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过去,明明该记得更好的事,可印在脑海里的只有这一幕,冷雨,恶鬼,道貌岸然的父亲,伤痕累累的故人,不断远去的小舟,和无能为力的自己。
颜翎忍不住心底发颤,好像从骨子里渗出的冷一寸寸蔓延开,对自己传承自颜觉的血脉的厌恶又浮上心头,让人忍不住作呕。
颜翎闭上眼,清楚感觉到自己指尖冷的吓人。
哪怕死死抓住楚寒州也没有用。哪怕这个人依然温暖而又鲜活,是他崩裂的世界里唯一存在的美好,却也不是能救颜翎的那个人……
如果你什么都不记得,我该怎么弥补怎么道歉,怎么赎罪……
楚寒州没察觉颜翎的异样,仍在发问:“为什么?”
“他嫉妒。”颜翎嘲笑道:“世间万般丑恶起因不外乎钱情权。而颜觉能胜过暮沉叔叔哪一项呢?小人之心,君子难防。”
“那帮凶呢?”
“严格来说,颜觉才是帮凶,他并非灭门案主谋,只是派人里应外合。我不知道他们对楚家下手的原因,只偷听到他们找遍楚家也没有楚家家主的佩剑君仪。所以他们留了你一命,楚家若还有遗留势力只会听命于你。”
颜翎一笔一划写给他看。
“君子之仪,是楚家的入世之道”
“我知道了。”楚寒州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当年的事有了大概的了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近来怕是多事之秋。”颜翎沉吟片刻:“其他事情只能暂且放下,君仪剑与曲家的事情必须率先查清楚。”
“那首曲子,可有头绪?”
“靡靡亡国之音……新朝建立不到百年,也许与前朝有关?”线索太乱,思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颜翎伸手去揉太阳穴。
“不急。”楚寒州重新倒了一杯热茶递去:“喝茶,安神。”
颜翎睁开眼望着他,勉强笑了笑“没事。”
嘴上说没事,楚寒州不小心碰到这人,却发现对方手指冰的吓人,就像身上的冷冷梨花香一样没有生气。
瞧见颜翎不断皱眉,似乎有些头疼的模样。楚寒州顿了顿,主动伸手给他按摩起额头穴位。
“寒州,你真好。”
颜翎惊了下,随即笑着捏住楚寒州的手指。
“四更天夜,关好门窗,诸人小心。”更夫的呼喊声透过雨音散在风里。
“不知不觉一更天。也是时候休息了。”颜翎望望窗外,仍是夜雨声声涨秋池。
“我回去了。”楚寒州知道时间不早,转身想往外走。
颜翎拽着衣服,把人拉回怀里。
“我像是那么好心让你逃走的人吗?啊?”
楚寒州不动了,一双黑瞳看着颜翎。看的颜翎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逗你了。”颜翎拉着人去床边躺下。“没多久就该起了,现在回去麻烦。躺一会儿休息下。”
楚寒州的确很瘦。颜翎轻轻松松抱进怀里。但肌肉是实打实的,楚寒州身体僵硬起来颜翎能摸得清清楚楚。
“也不是第一次,怎么次次都紧张成这样?还是说这是你在害羞?”颜翎笑着问。
楚寒州不说话。
颜翎笑着摇摇头,亲了亲他的眼尾。
“寒州,我不会放开你的。所以你要习惯。”
楚寒州沉默,颜翎却能感觉到他在尝试慢慢放松下来。
“没事,休息吧。”颜翎很满意,满足的笑笑。
心上人就在身侧,呼吸清浅,衣上暗香盈盈,颜翎很快入梦去。剩下楚寒州看着颜翎毫不设防的睡颜,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冷雨略小,片刻后,雨声止歇。
耳听人声渐起,楚寒州微微侧头瞧了眼外边天光。颜翎便睁开了眼。
“几时了?”颜翎揉着额角问。
“天将破晓。”
颜翎起身开窗。晨光将露,街头市井亮起灯火点点。
“不再休息会?一宿没睡。”颜翎回头,楚寒州已经穿好外袍。
楚寒州摇头,将发束好。
“也好。”颜翎不强求,梳洗后同楚寒州一同出门。
一路穿过回廊,可见晨雾稀薄,这时节曲临客稀,客栈里冷冷清清,只有早起的小厮眯着眼边打哈欠边干活。
“客官,您起了。要点什么?”
颜翎摇摇头,随便坐下。
小厮去开门准备迎客。
门扉一开,吹进一阵混杂泥土潮湿腥气的冷风,
“哎呀,起雾了。”
早起薄晨雾,有客此中来。
颜翎似有所感,抬眸望去。
有人一袭青衫立于门外,沾染满身寒露。水汽冷寒,浮在那人温和俊秀的眉眼里,像名家的山水画笔扫出的最后一笔氤氲。
难怪今早眼皮一直跳,原来是有贵客到。颜翎心想,他微微颔首,朝那人道:
“别来无恙。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