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沈家,能平安扛过此劫,从此顺遂如意,万事安好。”
从前,沈国山从未烧香拜佛过。
而自打北幽城之事后,沈国山时常也去神龛前点一炷香,时而陪着妻子去寺庙供香火。
此外,还会去宗祠一坐就是许久,对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自言自语,只盼望祖宗显灵,保佑沈家儿孙逢凶化吉。
沈家先祖功德千秋,必有余庆才是。
他这一生戎马,老了老了也想用此生积攒的功德,庇护一下子孙。
沈国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不多时,他睁开眼睛,双手紧握成拳。
“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沈国山侧过头问。
“轰!”
马蹄踏地。
步兵震街。
气势汹汹杀机震天。
上京城内的沉寂被铿锵之声和剑光剑影所撕裂开,陷入了一片肃杀的气愤。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血卫、皇卫,一同出动,包围了沈家。
整个上京城,人心惶惶,瞧那恢弘已久的沈家府邸,历史的沉重或许会在明日的太阳升起前就化作血淋漓的废墟。皇权的森严可怕,尽在这一刻暴露出来,夜晚谡谡风声冷厉如刀,京都的官宦人家无不是大门紧闭,害怕极了,各扫门前雪, 有劫难各家独自捱。
明黄色的龙凤双轿,平稳在深夜之中,被抬着往前。
前侧,还有定北侯和方文宣丞相开道。
帝后亲临。
直奔沈家!
“轰,轰,轰!”
麒麟军整齐统一,拉开弓弦,严阵以待。
“沈家这是要忤逆陛下吗?”方文宣高声道,“麒麟军乃大燕之军,何时成了你沈家的私军,倒是有意思得很啊!不愧是我们大燕的战神,倒是比我朝的天子还要威风。”
方文宣拉长了语调,嘲讽地看着整齐划一严肃冷硬的麒麟军们。
他并非孤身一人,身后有血卫、皇卫的簇拥,还有帝后的支持。
他见识过血卫、皇卫的厉害,这些麒麟军不是对手。
更何况,苏统领还带着黑甲卫和禁军,封了整个上京城。
君臣之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脚步声响起。
麒麟军朝两侧分开。
沈家的大门,率先走出的是沈国山。
身边两侧还有沈国海和沈国祥。
沈国山原是想独自出来迎这帝王刻意刁难的怒。
但沈国祥和沈国海怎么都不愿离去,明知是凶多吉少,却还愿意出来一起扛。
兄弟三人的身后,是沈惊风、沈从武、沈如玉、沈青衫这些人。
秋风掀起群人的衣袍。
在晚间氤氲的夜色,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质。
似乎,只要杀不死这群人,沈府的高楼就会永不倒。
大燕的麒麟意志,便会永存。
“老臣不知帝后今夜降临是为何事,还请陛下明示。”
他挺直脊背站立,目光直视元和皇帝,精神攫取,炯炯有神,哪怕未穿甲胄兜鍪,依旧有独属于一代战神王朝老将的独有气势,那是驰骋沙场久经风霜历练沉淀而来。
饮过仇人血,刀口鬼门关。
他一生南征北战,不曾害怕过,也不曾后退过。
却唯独没有想到,背后的帝王,才是最恶毒的那一个人。
老将终是寒了心。
对这看着长大的九五之尊过于失望。
而正是他这样的眼神,刺痛了元和皇帝的心。
仿佛看到了父皇对他的失望和寒心。
让他扭曲阴翳。
“放肆!”
楚皇后身穿大气雍容的凤袍,妆容精致,发髻上的凤冠折射出了金色的光华。她便要在今朝盛装出席,好好睹上一睹沈家的惨烈。
宫武宴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
她抱着皇儿冰冷的尸体,在那绝望的冬天。
她诅咒沈家,歇斯底里。
好在,这一日终究到来了。
她面目凛冽冷厉,怒视沈国山,手掌朝凤轿的椅把上猛地一拍,“见到本宫与皇上,还不速速跪下行礼,沈国山,你是要反了不成?沈家祖训,就是让尔等这般行君臣之道的?”
“楚皇后,老臣执掌烈火、朱雀双刀,镇守宇内,多年伤病缠身,根据我朝律令,见到帝后,有病在身不行礼也是理所当然的。皇后说这话便是言过了,麒麟军也好,沈家也罢,都是为了大燕的子民,多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皇后的反,沈家担当不起。”
沈国山挺直胸背,目闪雷霆,掷地有声。
“沈老战神所言极是。”
定北侯踏步到了沈国山的跟前。
走路之际,与沈国山对视了几眼,仿若是心照不宣。
但实际上,定北侯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误导沈家和远在东境的沈宁。
沈国海和沈国祥瞧见定北侯,俱都松了口气。
“皇后今日之话,有失偏颇。”定北侯安抚道:“沈老兄,皇上今日前来,是调查北幽城案的事 。”
“北幽城不是早就结案了吗?”沈国海问。
定北侯说:“按理来讲是这样,但找到了几个关乎此案的关键人物,当初沈将军带着人去北幽城,有三十九军和子衿、燕京两堂的学生。其中,有一些人迟迟没有归京,据说,他们一直在被追杀,但此案已结,太子党羽俱已伏诛,为何追杀,还不得而知。李长月这些人找到办法进宫面圣,说是北幽之案,是沈宁和沈家联合叛军自导自演的屠城。”
“一派胡言!”沈国祥猛地甩动着宽大的袖袍,怒而开口,说话激烈之际,脸皮都跟着抖动了几下。
“这绝不可能?这是污蔑!污蔑!污蔑!”沈国海气到面红耳赤。
他在这大院里勾心斗角不服气了一辈子,但要外头的人说半句沈家不好,他定不会袖手旁观。
“沈家,勾结君尚书、袁步丞之流,屠北幽百姓,罪该万死。”
皇卫统领拔高了声,直接下令:“遵吾皇圣令,即刻诛杀北幽城案的余孽,胆敢阻拦办案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皇卫、血卫齐齐冲动。
拔出了无数把的兵器。
元和皇帝冷眼瞧着这一幕。
这一次,他要亲眼目睹沈家死于上京,血流成河汇聚成滚滚历史之上浓烈的一笔。
杀气,骤至。
正在此时,陡然响起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身倒要看看,谁敢?!”
沈国山侧目看去。
一个个火把点亮了东面的夜。
皇卫、血卫的后侧,街道的拐角处。
便见燕老太君带着国公府的府兵,拄着拐杖,与老国公一同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燕老太君?”楚皇后虚眯起了眸子,攥紧了拳,咬着牙。
先前宫武宴丧子,她被这老东西摆了一道,至今都记恨在心。
“老朽我也想看看,是何人敢对战神沈府杀无赦啊!”
又一道声音响起。
陈琼背着一把涅盘刀,推着陈老将军,带着不少甲胄侍卫出现。
“陈老?”方文宣目光一闪。
元和皇帝皱紧了眉头。
这么多年来,陈老将军和沈国山不和是朝野皆知的事。
没想到,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这里等着呢。
“呵,今夜倒是热闹,陛下不介意老臣前来凑一凑这热闹吧。”
周老丞相白发苍苍,身穿质感流畅的官服徐徐而来。
沈国山精神为之一震。
今夜沈家,并非一家。
皇权之下,有志者,不只是沈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