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这块土地不再需要他们的守护时,他们的身与心顿时无处安置。
高僧们还在不断的现身,绣鳞儿神情冷峻,似不为之所动。
终于又有一个僧人来到了她的面前,那是个年轻的和尚,嘴角茸毛未褪、脸上棱角分明。一双黑黑的瞳仁如点漆,满脸都是坚毅沉静之色。
看着他,绣鳞儿猛地心中一恸,这僧人,长得真像自己的儿子元潮。
神情像,轮廓也像,他当年他刚化作龙人之形时,那双眼睛也似这僧人一般的黑亮。
“求施主舍我一念慈悲!”僧人敲完了磬,在绕梁余音中躬身施礼。
恍惚间,绣鳞儿仿佛看到元潮背着行囊辞别自己,要出发去南方寻找一条属于他自己的河。
水光在僧人的碗中闪动,水线渐渐抬高。
绣鳞儿依旧脸色木然,可是有细心的龙族却发现她的手在抖,好几次险些将水倒到碗的外边。
那僧人将碗送到了嘴边,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他年纪尚轻,修行日短,道行还不如前些位僧人深厚,因此这碗水他喝的格外艰难,到后来七窍血流尽,继之以水。
绣鳞儿不忍再看,大步向前走去。谁料刚一迈步,衣角就被那年轻僧人抓住。
她以为那是僧人忍痛不过,四肢不听使唤的胡乱摆动,谁料回头却看见那僧人眼中满是慕孺之意。
那僧人努力端正身形,眼睛看着绣鳞儿,口中艰难的念道——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
绣鳞儿知道这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也知道佛祖为母说法的故事。自然明白这年轻的僧人念经竟是要为自己消灾解难,当下里踯躅不能前行,眼角有泪水滚滚而落。
片刻后,诵经声息,僧人僵卧不动。
绣鳞儿仰天长叹,将那片被僧人抓着的衣角撕落,再度向前行去。
穿过了天王殿,绕过了大雄宝殿,前方已经是潭柘寺的中庭。
潭柘寺中极重要的一景,就是中庭里两棵千余年树龄的银杏树。
右首的一棵名为帝王树,相传当年乾隆皇帝到潭柘寺礼佛时,见此树枝干繁茂气象不凡,特意亲口御封。
在神州大地上,以树身而冠以帝王之号的仅此一棵。
早年间传说大凡有帝王驾崩,树上就会有枝干断落,而每到新皇登基之时,帝王树就会从根部长出一个新的枝条,渐渐的与主干相合。
建国之初,末代皇帝溥仪也来过潭柘寺,他曾指着东北侧的一根细小枝条对别人说——“这根小树就是我,因为我不成材,所以它才长成歪脖树。”
左手的一棵名为配王树,传说配王树象征君王肱股之臣。有王生一枝、配生一千的说法,虽比不上帝王树树干粗壮,但冠盖之茂密却是不逊分毫。
两个老头儿,此时正在树下相候,见到龙族到来,其中一个赶紧快步上前。
绣鳞儿看见了他,不由得感慨时光荏苒,连当年的一棵小银杏树苗,眼下也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矣的京城木族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