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谈论他们的孩子的继位仪式,还是关于她的……更遥远的可能?莉莉安娜不知道,她只记得在当时当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被这句话轻轻地拨了一下,让她也伸出手去握了一下男人的手。
这是那天仅属于他们两个的一点儿独处时间,仿佛是从那些包围了公爵府的各色人等手里偷来的似的,但却让莉莉安娜感受到了那种过年前悄悄打开装满了零食的箱子、然后盲抓一大把垃圾食品飞快溜走的快乐。
现实里他们很快就分开了,两个人都要更换衣服然后去参加晚宴,但在梦里,牵手演变成了亲吻,在唇齿相依里莉莉安娜感觉自己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然后,莉莉安娜听到了钟表走动的声音,它像是从一片嘈杂的背景声中突然浮现出来的,滴滴答答,不紧不慢,但让她感受到了从背后传来的一股凉意。
她听过类似的声音,但挣扎在梦境中的女人打捞不起脑中的记忆——她勒令自己不要再沉迷于这个吻,睁开眼睛之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上。
一开始,莉莉安娜并没有因为场景的忽然变化感到吃惊,但是当她试图提起裙子、以免它们被脚下翻滚的海水打湿时,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踩在风中,她踩在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建筑物的顶端。
首都学院的礼堂,下一秒,答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瑞拉!”她一下子惊慌起来,但很快她意识到脚下的海水还在往上涨,冰凉的海水已经漫过了她的脚踝,她不得不一边呼喊一边继续朝更高的部分爬。
她身边没有任何人——活着的人,一边艰难爬向大礼堂最顶端的莉莉安娜看到了海水中一些隐隐约约的影子,她原本完全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她的脑子用一种异常清晰、字正腔圆的语调告诉她:这是人的手。
海水以骇人的速度往上涨,在漫过莉莉安娜的脖颈时,女人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噩梦,这个认知让她的视野骤然昏暗下来,就像这个梦境的世界在因为她的质疑而摇晃,但是她醒不过来,那种被淹没的恐惧依然一寸一寸地爬上她的全部皮肤。
她意识到自己在徒劳无功地举起自己的双手以延长被海水彻底吞没的时间……就像海水里那些隐隐绰绰的影子一样。
“在最初……地球是一个被海洋包裹着的星球……”
“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再到人类第一次直立行走,你已经历许多……”
这些奇奇怪怪的、曾经在各种地方听说过的语句充斥在莉莉安娜的脑海里,她晕头转向,却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因为海水淹没了口鼻就感到窒息,她甚至在海水里睁开了眼睛。
她是恐惧的,害怕睁眼后看到水下全是熟悉的脸,他们全都僵硬地举着自己的手,但她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除了海水之外,视线之内没有任何东西。
这是个梦,莉莉安娜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忍受它的荒谬了,她一定是最近太忙碌了,又听闻了邦德先生离世的噩耗,虽然她与这位老先生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情,但这件事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得醒过来,女人开始拼命掐自己,但是她一点儿疼痛都感觉不到,哪怕手指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手腕的皮肤,哪怕血已经流了出来——
黑色的,即使在海水里也依然维持着自身形态的东西从她手腕的伤口里缓缓流淌出来,莉莉安娜再次听到了不知来自何处的时钟声响。她张开嘴想要尖叫,但从她嘴里出现的声音却冷静无比。
她说:
我将赐予众生平等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