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微斜,河水微澜。
刘管事站在船头,看着近在咫尺被河水环绕着的广陵城,心中一片平静。
八年前,他离开广陵外出游学,三年后归来时,原本颇有家资的家已经是荒草萋萋。
刘家外门子弟,当街强抢了他亲妹妹。
是夜,妹妹用剪刀将他捅死。
而后,家破,人亡。
游学时刘管事见惯了人间生死,比他家遭遇的更凄惨的比比皆是。
只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方才知道,惨剧二字,彻骨碎心。
恨吗?
恨。
如果没有出去游学,未尝不能化解这场灾祸。
恨吗?
恨。
如果不曾贪玩,按老师所安排早早入了仕途,区区一个刘家外门子弟又怎敢让妹妹受辱?
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像熊熊烈火一般,日日灼心。
又有什么办法呢?
浩然之气将将入品,面对刘家,不过是螳臂当车。
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
死,不难。
但父母之冤,亲妹之辱,怎能不报?
更枉论,师恩为报,怎敢身死啊。
直到,老师路经广陵城来看他。
然后,就有了报仇的可能。
长出一口气,站在船头,刘管事心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广陵首善刘家?呵。”
收敛心绪,脸上挂上符合刘家管事应有的笑容。
看着码头上前来接头的刘家管家,刘管事心中烈火愈发旺盛。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管你是首善,还是龙虎分支。弄不死你全家,也要啃下一块肉。”
心中如此想,船靠岸时脚下却是三步并两步通过跳板,上岸后恭恭敬敬的附身施礼:“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管家微微扬着头,神情倨傲,淡淡回了句:“这批货很重要,我过来看看。”
刘管事直起腰身,观察了下左右,然后身体前倾,一张条子便进了管家的袖管。
凑到管家耳旁小声说道:“大人,您的那份。比以往多两成。”
“嗯?”管家眉头微皱。
“大人切莫担心,今年天气好,产出的多。都是从多出的里面匀出来的,首尾干净。”
管家眉头松开,微微低头,稍重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雨季快到了,这些日子就住在宅子里吧。”管家难得开口。
刘管事连忙再次鞠躬:“谢管家厚爱。”
这还真是厚爱,刘家宅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进去的。
龙虎山分支布下的宅子,普通人住一段日子,对身体益处不小。
眼前这负责刘家近半盐场的管家,更是喜欢用这种不花钱的手段来收买人心。
正和刘管事心意。
船自有人卸,刘管家拿到了自己应得的部分,就没有了在太阳底下盯着的心情,转身上了马车,就要回刘家大宅。
就在刘管事不知该不该跟上去的时候,车厢里传来管家的声音:“跟上吧,咱家没有往死里用人的说法。”
也不知这往死里用人是指什么,刘管事掏了五两银子从管家护卫手里借来一匹马,策马跟在马车后面。
……
广陵城以西五里处,饮马河以北的山里有一座破落道观。
宋传书正坐在里面。
面前空地上,顾无衣身形虚幻,躺在那里。
“时辰到了,开始吧。”宋传书神色肃穆,“有点痛,你忍着点。”
顾无衣笑道:“痛?能够这天下悠悠众生所受之苦痛吗?”
宋传书无奈道:“行了,徒子徒孙都管不明白,还天下众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