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得到通知,计划的是第二天一早出发,坐车可以直接到于阳村跟大部队汇会。
但听到司机师傅说起安排时,他要求立即出发。
“你说鸣哥和瑶瑶,和菜菜他们都要去我家,就必须由我亲自带路。我们那里刚刚经历过洪水,环境非常糟糕,如果没有我带路的话,他们走那条路会很危险的。”
“就算有家长老师陪同,危险不大,可是也会走得非常辛苦,万一受伤了怎么办?村子上只有一个医疗所,经常连常用药都不齐。我家在山里,半路上要是他们谁受了伤,需要急救,送回村子都没用。”
“叔,你还说他们带了东西,要送给我家人,那就更麻烦了。有些路需要要攀爬的,带着东西根本就没法走。他们第一次去,根本不熟悉那里的地理环境,老师怎么会同意这种计划啊?”
师傅也不懂啊,只觉得小伙子说得有条有理,妥妥的当地人,便二话不说,一起上了路。
这夜车也不是那么好开的,半路上,他们仍是寻了个歇脚的地方,休息了四个小时,又接着上路。
然而,半路上,碰到有地区遭遇暴雨临时封了路,又耽搁了几个小时绕路。
等何越赶到自己曾经的县学时,只遇到了正在等车回峪城的四中那批学生家长。
这时候,刚好早上七点不到,天刚亮。
整个小县城依山而建,抬眼就能看到青山黛色,一片烟岚,水墨般的美景。
等车的学生家长们,都在低声叹气,有的孩子还在哭,父母们不乏怨声载道。
原来,学生们睡那个大通铺一晚上起来,好些孩子都过敏了,身上起了疹子,一片片儿的。有的抓搔得厉害,都抓出血了,女孩子娇气些,难受得不行,哭着说要回家了。
头晚本来走的人不多,这一早上起来唰啦啦的走了一大半。
有家长又怨又气,“我亲戚家孩子也参加爱国教育的夏令营冬令营,也没他们整得这么寒糁的。居然让孩子睡得那么差,一个疹子还好,要是进山、下田,中了毒,染上什么奇怪的病,谁来负责啊!”
“是的啦!早知道是这个样子,我肯定不会来了。瞧瞧昨晚上吃的那叫什么东西,那个窝窝 头里我都吃出木头疙瘩来了。要是回头拉肚子,我非要告他们学校不可。”
就在他们抱怨时,何越下车来问,听到那些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四中主任听说何越的名字,记起刘主任说要去慰问一个当地同学的家人,就叫这个名儿。
故意询问,“他们天没亮,才五点就出发进村子去了。去那里听说只能坐小拖拉机,甚至还要坐驴车。不是说那儿还发生洪灾了,进去肯定很危险的哦!你这会儿找他们,是不是你们家那里发生什么危险了,不合适他们进村子啊?”
这时候,众人并不知道村子跟何家还有很长段山路。
何越却笑了起来,“不是,老师您误会了。他们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去我家玩。但是我提前知道了,所以想先他们一步回家做准备,欢迎他们,给他们一个惊喜。”
说完,何越谢过几人就要走,回头就看到了熟悉的人,正是卜主任。
“小越,你这么快就来啦?要是你再早点儿,就能跟你那帮同学一起回家啦!”
卜主任是来安抚这批要离开的家长孩子,还带了一批药膏来。
他拉住何越,上下打量,直道,“哎呀,好像又长高了。”
何越更担心自己的小伙伴,把卜主任拉到一边说明自己回来的目的,就要去找最快的车去村子上追人。
卜主任道,“你放心,我都帮你安排好了。你忘了,我可是从村小学里调上来的。虽说你家那边遭了灾,也不是很严重,只是擦了个边儿。而且你不知道,这回给县里修路时,你们村的老村长机灵着,借机拉材料也修了段路。他们去村子这一路,还是很安全的。”
何越却仍是担忧,“不,主任,你不知道,他们是想去我家。不仅仅是去村子转转。我知道,他们几个心可大得很。”
“去你家?!这,这不可能吧?你家离村子还有50多里山路呢。今年老村长带人又往你们家那方向修了几里路,他们顶多走几里肯定就走不下去,估计就会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他们老师家长都跟着,没事儿的。”
何越苦笑,“主任,你不知道我那几个同学,他们……”
卜主任奇怪,“你说的不会是白鹤鸣,丁禹飞,那几个小子吧?”
何越忙点头,卜主任更乐了,“他们跟我看了你的毕业照,有个叫菜菜的小姑娘还一跟我打听你的事儿,我可夸了你一晚上哟!嘴皮子都给我夸干了。”
何越无奈,“主任,我真不是开玩笑的。当初我们还几个还去了京北,都是先斩后奏的。我就怕万一……”
“别怕别怕。我看那几个小伙子小姑娘都不傻,那么多孩子叫苦叫累说咱晚上的夜宵不好吃呢,他们都说好吃,还吃完了。”
何越,“……”
难以置信。这群可是妥妥的吃货呢!
那头正在发药膏的大厨师又跑了回来,说有家长要投诉,说他们的药膏是三无产品,要投诉他们,可把实诚的大厨师给气到了。
卜主任见状只是一笑,让何越去追人,自己有的是办法应付这些家长。
四中主任还拍了照,想要留下证据,回头做报告时,还可以有理有据的参七中主任一本。
很快,何越寻到了下村的柴油运货车,跟着几个手拿摄像机的人,一起上了路。
入村的路,只有一半的水泥路,之后就是老土路,虽然被平整过,受近期雨水影响,路面车辙子多,坐着就特别颠簸,直能把两片屁股颠成八片也不差了。
何越早就习惯了,倒不觉得,但听着车上那些摄影爱好者的苦逼吐槽,想到女孩子们肯定吃不得这种苦,一定会后悔跑来这里的。
虽然心里有点点不适,可是还是希望他们半途打个退堂鼓,以防万一也好。
早八点,盛夏的太阳一跃而出,很快就感觉到皮肤被灼热的感觉。
此时队伍里只剩下了秦瑶等七小只,以及另外六个同学。加上各自父母,连同带队师长,三十来人的队伍,歪歪扭扭走在阳光直射的村道上。
村道约摸五米来宽的距离,左右两边偶时会出现一两棵小树,土路不平,众人提包拖行李的,走得分外艰难。
还是他们运气不好,租的三辆车,有两辆车半路趴窝熄火了,以为能修好,结果折腾了个把小时也没着落,只能先驮着体力不太好的人先走。
跟那些急着回家的不同,让年纪大的和女孩子先走吧,都不同意。
拉拉扯扯半晌,那车急着去干别的活儿,就把租退给了他们,先跑了。
这可把老师们气到了。
白鹤鸣和丁禹飞忙劝又急又累的刘主任,说,“主任,算了吧!革命路上,总会碰到一些思想不坚定的逃兵。之前四中那些人走时,您不也顺其自由嘛!”
刘主任抹着一脑门子汗,“什么顺其自由,我就是看那家伙不顺眼,他早点滚蛋更好,否则真跟他们走到这里,只会乱我军心!”
周老师笑道,“咱们的孩子和家长都坚持要团结一心,一起进退,这是好事儿啊!”
丁禹飞左跳右窜一溜,跑来说,“报告总司令,咱们已经完成长征一小半了。这里是咱们又一个历史性的丰碑啊,来个大合照吧!就站在这两辆为革命牺牲的破车前,展开我们的双臂高呼。”
“革命万岁!”秦瑶大叫。
“长征不朽!”蔡晓雅跟着乱叫。
“我要征服高山!”卢菁菁也不拘束了。
“我要跨过大河。”男生们也学会了押韵。
被他们几个一通乱嚷嚷,好像这郁气都消了。
于是一群人拉着同伴,和各自的爸妈,拍下了这一张极具纪念意义的大合照。
殊不知,在长长的乡村土路口,何越他们的车正追赶而来,距离他们的大会师,约计两个钟头。
接下来的路,三十多人,大大小小,相互扶携,一步一步地往目的地走。
刚开始的队伍是孩子跟着父母走。
不过很快,孩子们被路边的小花小草、田地麦杆子吸引,东一溜哒西一撺掇,仿佛放生的小马儿,欢快地前后蹦哒个不停。
走得乐呵了,还攀肩搭背,唱歌摆POSE,一个劲儿地拍照。
这形象就有点不太好了,被带队老师训斥了。
于是一声令下,又排成了队,开始走军步,一二三三二一地喊号子。
喊了一会儿,家长先受不了了。
“臭小子,别嗷了,过来提东西!”
卢永业平常坐办公室久了,走了近两钟头乡村土路早就不行了,之前他就想坐车,可是妻女不答应,可把他气得快吐血了。可是让他一个人坐车吧,他脸皮也实在是厚不到那个程度。
这会儿,提着一大包行李的他是真走不动了,只得把陈康吼了回来。
有了他这个爸爸的示范,家长们发现了自己的出路。
纷纷表示,“嘿,明明是这些臭小子出来体验艰苦生活的,怎么搞得我们家长成了驮驴啊!臭小子们,过来提你们的行李。”
“没错,这可都是你们行军打仗的物资,不得由你们自己背着,这就失去教育意义了啊!”
老师们见状,张了张嘴,终于决定沉默。
庞老师摁住了要出去为孩子们主持公道的刘主任,说,“你傻了啊!家长同志们说得没错,本来就是这些少爷小姐自己要求出来吃苦的,这既是爱国教育,也是一场难得的亲子活动。挺好的!呵呵呵~~~~”
刘主任抖指怼了怼笑得挺坏的庞老师,最终也没抵住跑来帮他拿包包的同学们的热情。
秦瑶要帮爸爸背包时,秦政端了端架子。
“走开。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跟爸爸抢包包了。去去去,一边玩儿去。”
何秋闷笑不说话,只给女儿打眼色“不要妨碍你爸的霸气侧漏”。
秦瑶有点担忧地看着父亲满头大汗,老脸通红,走路喘得跟老驴子似的,试了几次都被赶走,只有小心翼翼跟在一边了。
秦政看女儿这么关心自己,顿时觉得熨帖舒服啊,又有劲儿了。
不过这美好的父女气氛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秦瑶就被小伙伴们叫去看稀奇了。
秦政看着很快没影儿的女儿,内心郁卒啊,眼一花差点儿绊倒,好在被旁边的白先勇扶了把。
秦政一看白先勇的状态比自己都好,只有些微的汗,都不见喘的。
白先勇道,“老秦你背了些什么呀,怎么这么沉?”
秦政道,“你没养过女儿哪懂啊!她妈怕她睡不惯外面的铺,给带的被套,还怕晚上山里寒带了套保暖衣。你也知道她就是个小馋虫,怕她饿着,带了不少小食。”
这话是悄悄说的。
白先勇听得直点头闷笑,直说养女儿不容易。
要说队伍里最得劲儿的,大概就属潘爸爸了。于是他就成了妥妥的全队领队,走在最前方,看着乱跑的小子们。
过了一会儿发现后面掉队的变成了长年缺乏锻炼的中年父母们,不得不退后照看家长团。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到了掉在最后面,走得最苦哈哈,还驮着大包裹的卢永业。
潘爸爸上前一把提走了最沉的那一个包,大步往前走。
卢永业一看,就叫,“嘿,你干嘛抢我包。姓潘的,你给我站住,谁让你抢我包的,你还走,你你你……你这个强盗,你儿子野不好学成绩差,就是跟你这个不讲理的老子学的。你站住——”
潘爸爸常听卢永业这酸话,早习惯了,故意大跨步走,丢下一句,“站住是不可能站住的,要你的包就自己过来拿。”
卢永业那个气啊,只能跟着追,“好你个姓潘的,你就是故意报复。你儿子这前进局子,那是他自己犯的错,能怪我嘛!我们家康康只是知情不报,不也写了大检讨,还全校读了,丢了大脸了。你儿子又不是全冤枉的,你凭啥不乐意……”
这家伙还在说当初那件泼油漆的事儿呢!
这对潘爸来说,两孩子都受到了教训,而且现在几个小子都和好了,事儿都翻篇了,卢永业这个当老子居然还念念叨叨没完没了,就该好好磨一磨这个臭石头。
于是,潘爸脚步更快了。
刚才还在吊车尾的卢永业,很快赶上了大队伍,居然超到前面去了。
蒋华一看,有点惊奇,“呀,老卢你赶上来了啊!”
卢永业一看自己把多数人拉下了,心里又有点小得意,对妻子的惊讶扬起了下巴,一副“你老公我可不是拖后腿的人”的得意劲儿。
夏晓英看到这一幕,捂嘴直笑,说,“还真是恶人自有凶人磨。”
何秋一听,点头称是。
而看到这一幕的刘主任也惊讶了一把。
庞老师暗暗点头,“家长们感情交流得也挺好啊!咱们这个活动,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不错不错!”
刘主任眨了眨眼,本来他从四中带一半人离开时心里就打鼓,也没想到进行到这里时,看起来情况比他想象的都好。
这好感觉持续了不到一小时,突然天空一声炸响,转眼就哗哗哗地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