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满紫竹的院落中,一只只风铃在轻细的微风中拂动,发出阵阵动听悦耳的声音,仿佛冥冥中,在欢喜地期待些什么。
陈念久身形有些僵硬地站在房中,看着姑姑站在自己身旁忙前忙后、细细打量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可到最后,他还是紧闭双唇,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此时的他,身着一袭白衣,墨黑长发随意披散开来垂在身后,腰间束着一条纯白玉带,其上点缀着一枚冰蓝宝石,在房外一缕柔和的光线照射进来时,隐隐散发出晶莹的光芒。
衣料是上好的丝绸,掌心轻轻触摸在上面,便如同碰在羊脂白玉上,陈念久很清楚,这衣裳一定该是价值不菲的。尤其是袖口、衣襟处,用金线绣着的木槿花鎏金云纹,就更是让他心底有些发酸。
自从母亲十年前故去之后,他便一直与姑姑相依为命。
没了母亲的庇护,再加上自己的尴尬身世,所以在偌大北凉王府中,自那时起,便一直受尽刁难;衣食住行上,更是被克扣剥削的厉害。这许多年来,是姑姑每日起早贪黑,不知疲倦地织布做衣,并且在门前院落中,开垦出一片小菜地,这才勉强维系一大一小两人的生活。
姑姑自打幼时起,便一直跟随在母亲的身边,从绵延五百年世家的姜氏一族,到覆灭中原十六国,建立八方来朝的大炎帝国,她都一直不离不弃。姑姑虽是婢女,却与母亲情同姐妹,所以那时节自然也是锦衣玉食,即便是比不上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也差不离了。
如此一来,这织布做衣的针线手艺活,自然算不得好,所以就算把织出来的布匹、做出来的衣裳拿到市集当铺中去卖,其实也换不到几枚铜板。更何况,那时正是自己长身体的时候,姑姑隔三差五地给自己买些精肉,这样算起来,主仆俩根本就攒不出多少银子。
可自己此刻身上所穿的衣衫,陈念久根本不用去想,也知道它的价值。
这上面的每一块衣料,每一根金线,每一处纹路,十年来都不知道到底耗费了姑姑的多少心血。
她该是累到了怎样的地步,才能给自己做出这件衣裳?
一想到这,陈念久的心口就有些发堵,眼眶蓦然间便红了。
洛竹韵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在房中来回踱步,这边欢喜地看着陈念久的身前,理理衣角扶扶腰带;那边又绕到他的背后,开心地扬起手臂搭在他两肩上,轻轻抚平那里的褶皱。
半晌过后,洛竹韵满意极了,只觉得这身白衣,与眼前这个仿佛一夜间就长大了的孩子,真是十分贴合,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中,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高贵。
尤其是那眉眼之间,恍惚中,洛竹韵仿佛见到了某个人的影子。
她终于停下脚步,眼睛都笑出了两道月牙儿:“我家念久本就生的好看,如今换上这身衣裳,就更是英俊了。”
姑姑笑得越是开心,陈念久便越是心酸。看着姑姑鬓角隐现斑白的青丝,他再也忍受不住,哑声道:“姑姑,我不想穿这衣服。”
洛竹韵一愣,“怎么了?”
陈念久背过身,下意识抬起手要用衣袖擦干眼睛中的雾水,可突然生怕把这件崭新衣裳弄脏了,便用手背胡乱抹了抹。
“傻孩子。”
与他相依为命了十年之久,洛竹韵哪里还不清楚陈念久的心思,微笑道:“今天是我家阿久行及冠礼的大日子,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了。别担心,没用多少银子的,再说了……你母亲在天上,也一定是盼着这一天的,你总该让她放心不是?”
陈念久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洛竹韵笑道:“阿久,姑姑再给你梳一次头吧。”
“……好。”
陈念久轻轻“嗯”了一声,从房间一角搬过一把椅子,对着姑姑孩子气地笑了笑,背过身坐下去时,不忘撩起衣袍下摆搁在膝上,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生怕把这身崭新衣裳给弄脏了。
瞧见这一幕,洛竹韵的眼眶,倏然红了。她轻轻抽了抽鼻子,拿起一把梳子,动作轻柔地把陈念久披散在身后的头发梳平,在头顶上打出一个整齐的发髻,又套上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
做完这一切,洛竹韵轻声道:“阿久,能看到你真正长大成人的一天,姑姑真的很欢喜。”
背对着她的陈念久,身躯突然一僵,嘴唇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
……
车辘戛然而止。
马车缓缓停于北凉王府的门前。
车夫是个身披红衣蟒袍的中年男人,腰间系挂着一只大红酒葫芦,一条腿盘在马车前缘,另一条腿随意悬在车边。
瞧着北凉王府门前作揖行礼的众人,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微微侧过头看向身后,轻声道:“到了。”
“嗯。”
就听见马车中传来一声回应,街道一侧跪在地上的无数百姓,下意识抬起头来,就见到一只纤纤玉手撇开帘子。紧接着,一个肌肤胜雪的黄衫女子探出头来,俯身缓缓走下马车。
女子一袭百花曳地裙,身材纤细,蛮腰羸弱,几乎盈盈不堪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