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宋长镜、方解空等北凉四州官员，六大世家，商贾巨富，登时如梦初醒。

大憨仙师、不聪小道士，也在此刻转过身来。

定安公主姬霓裳，神色震撼，难以言表。

大宗师微微一笑，似乎早已预见到这一幕。

“好！”

短暂失神的裴宝藏突然重重一拳砸在腿上，疼得龇牙咧嘴，可眼神中满是快意。先前局势逆转、眼见陈念久身入险境，他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似乎犹有心思与那扛纛之将言辞交锋，可心底却是担忧到了极点。如今瞧见局势尘埃落定，他终于松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二客卿中的扛纛之将，下意识看了一眼萧王妃，而后目光落在了站在她身后的董四劫身上。

这话一出，宴席位上除却寥寥可数的韩恩、大憨仙师、不聪小道士几人尚算神色如常，余者众人，皆是满眼错愕。

如果说五公子是在招式的对攻之下，力有不逮而落败，即便很难接受，却也能想得通。然而可怕的是，即便他们所有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死死盯住场上的每一个细节，却根本察觉不到半点端倪。

五公子败的，没有任何道理。

他先前分明牢牢掌控着整个战局，可为何不过忽然之间，竟败得如此彻底？

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的董四劫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半边侧脸阴沉如水的萧王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千年以降，一身经脉尽毁、丹田炸裂，却又能破而后立的，不过堪堪三人而已。而今，这陈念久，便是第四人。”这时，红衣蟒袍的大宗师韩恩，突然朗声笑道。

众人闻声回头，不明所以。

经脉尽毁？

丹田炸裂？

这是怎么一回事？

终归是宋长镜率先定了定神，开口问道：“韩先生，此话何意？”

韩恩咧嘴一笑，看着族比之场上的陈念久，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赞赏，其中更还夹杂着一抹“斯人已逝”的伤感，笑道：“三年前，这孩子奉旨远走西域，走八千里路方才折身返回。今日老夫太玄殿前初见他，察觉此子身上，有‘大病初愈’之相，于是便细细瞧了几眼……”

说到这里，韩恩声音一顿，意味深长道：“结果教老夫发现，他体内一身经脉，看似无碍，但实则却尽是断裂后，被人无奈之下，以蛮横之法强行续上。而且……他修的本是道门之法，这脐下三寸关元穴，本该是他的气海丹田。但如今，这孩子却弃关元而另择它处，以胸前膻中穴为藏贮真气之所，北凉王府就不觉得奇怪？之所以如此，原因岂不简单？只因他那关元穴，早在西域路上，便已然被人废了。”

“！！！！”

此言一落，不亚于天雷滚滚，响彻耳畔。

众人面色剧变。

坐在韩恩身旁的姬霓裳，更是心神一颤，猛然抬起头来。

旋即，她几乎用一种如看鬼神的目光，瞧向了族比之场上的那道白衣身影。

这一刻，姬霓裳隐隐明白了什么。

奉旨远走西域，乃是出自父皇的手笔，在这背后蕴藏着什么，没人比她这个皇家之人更为清楚。

西域之路，实为赴死之路。

一旦踏入其中，十死无生。

但这陈念久，却在三年后的今日，重返北凉。

他真得活了下来。

然而——

死路易走，活路难寻。

若说在这其中，他没有背负上何等惨痛的代价，绝无半点可能。

难道……经脉尽毁，丹田炸裂，便是他付出的代价？

这，也未免太过沉重了吧！

姬霓裳眼眸圆睁。

放在平坦小腹前的纤纤玉手，死死扣在了一起。

“这位陈家九公子，到底有何天大气运，竟让他成了世间独一人的儒家修士，更是将那门本被周圣仙师亲手毁去的术法修成？”

这是她先前曾问过韩叔叔的话。

现在，不用回答，姬霓裳已经有了答案。

那并非是气运使然，而是无数次明枪暗箭、刀砍剑削、天打雷劈、触目惊心的万重磨难，方才使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得意处论地谈天，俱是水底捞月；

拂意时吞冰啮雪，才为火内栽莲！

历经万千劫难之后，换来的便是重生。

姬霓裳眸光凝定，眼神复杂地望着那道身影。衣袂飘飘，束冠的墨色长发随风而动，他手拎着一柄木剑，嘴角沁血，脸上却带着狮子般的笑意。

原来，他今日盛装出席，自行及冠礼，所为的竟是：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