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姜乔乃世间唯一一位上五境女子剑仙,于剑道一途,足以当得起“大家”、“宗师”之名。甚至连当今雍帝都对其颇为赞赏,无数个日夜中都在反复思忖,若是十六年前怒炎城下的那场宗师之战,这姜乔并未身怀六甲,而是尚处巅峰,且与炎帝姜离联手。那么彼时那场战局,又到底会是何种结果,谁都说不准。
此刻的姜乔很是清楚,这萧绰苦苦打磨十年之久的剑意,始终隐忍未发,此刻必定“心痒难耐”。一旦拔剑而出,势必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就如同“两耳凿瞎”多年的聋子,一旦恢复听觉,那么其听力,自当分外敏锐,且不说风声、雨声、读书声,可声声入耳。怕是连天地间元气潮汐的流动声响,人体奇经八脉运转的细微音声,都难逃其捕风捉影。
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姜乔明知自己的刻意“放手”,会亲手造就出一个对自己产生巨大威胁的对手,可她依旧毫不在意。
正如她所言,她也在等这一剑。
这便是剑仙的风采,与气魄!
萧王妃此刻两手空空,掌心之间并无剑器,如此,她既要选择出剑,就必要先有一把剑。
轰!
一抹磅礴浩瀚、如震寰宇的真气,遽然自她体内迸发。此真气始于关元气海,半个呼吸之间,在其周身上下无数经脉中层层运转,而后接连七道声响,壮如洪钟。
待及这音声尘埃落定,场间众人便顿时瞧见,在萧王妃的整个胸前,整整七条长龙湍流不住游曳流淌。
“七江真气!”
如王府一众客卿、六大世家的许多修行中人,面色顿时变得格外精彩。
心中皆是不由想到,当今圣主、北凉王陈庆之、东海剑圣裴旻、符玺令韩恩,此四大高手,位列宗师之境,其真气数量,也不过最高止步于七江而已。可这萧王妃,竟然与他们这等高手,并驾齐驱!
“这……怎么可能?”众人心底惊骇欲绝,眼前骤然出现这一幕,着实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而细看之下,又见那七道长龙湍流,出现的瞬间,便开始疯狂交缠扭曲在一起。与此同时,整座王府西北的巨大广场上,四方天地齐齐震动。
众人猛然间抬起头来,视线随着那合归一处的七江真气快速挪移,望向长空。
夜幕穹天之下,只见一道威严无匹的白练,凭空乍现。
这白练,便是一柄大剑。
一柄完全由真气凝聚而成的实质剑器。
大剑正竖于天地之间,其上散发出耀眼夺目、不可睁眼与之逼视的森寒光芒。其甫一出现,萧王妃竭力挺直腰杆,仿佛深受负荷,仅存的左眼之中,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冷笑道:“此剑如何?”
“剑势雄浑,颇具气象。”姜乔抬起头来,凝视着这柄通体长约九尺的大剑,平静道,“在我生平所遇的剑修中,此剑,足以排进前三甲。”
“前三?”得她这句评判,萧王妃微微蹙眉,“那另外二人是谁?”
姜乔手执木剑,横于身前,道:“东海剑圣裴旻,南域太清宫夜千寻。”
“……”
听见是这二人,萧王妃紧蹙的眉头,略微缓和。
显然在她心中,这裴旻与夜千寻二人,足以称得上是当代剑道一途的绝对魁首。她虽然苦心打磨剑意十年,但却并无信心,敢与这二人相提并论。
此时漫天暴雨,落得更加急迫了。
遮雨的华盖被萧王妃此前从金身大佛中重新拿回境界以后,便被震荡的四分五裂。一时间,在场所有的人,都身处在风雨之中。
众人没心思动用修为去抵御雨水的侵袭,只任由其落在头顶、肩上,哪怕衣衫都被浇透,也顾不得了。
姜乔突然一笑,以魂魄之躯存在的她,此刻身影似乎再一次开始变得虚幻。明明那无数豆大的雨珠将要碰触她的身体,却诡异地穿身而过。
这一幕落在萧王妃的眼中,她视线顿时凝定,似乎也有些看不透,此刻在这位她仇恨了十六年之久的白衣女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
姜乔并不理会萧王妃神情间的微妙变化,甚至哪怕正身处于那长空中大剑封锁笼罩的区域内,她依旧淡然,眼神中的浑不在意,让萧王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当年父皇战死在怒炎城下,世人皆以为他是死在四大宗师与数万大军的联手围攻之下,但真相到底如何,怕知道的人,并无几个。”
姜乔环视四周,这场间许多人,如宋长镜、方解空、赵繇、韩胤等人,俱是十六年前亲眼见证过那场灭国之战的旁观者,她言语间无喜无悲,却带着一丝说不尽的冷彻寒意,“今日姜乔,便要替父皇告诉整个天下,当年他若要执意杀人,便是大宗师,也拦将不住。”
“!!!!”
这话一出,北凉四州一众观礼宾客,不可抑制的,身躯竟开始因畏惧而颤抖。
而一袭红衣蟒袍的韩恩,却双目幽幽,仰起头看向半空。他脸上落满雨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萧王妃重重冷哼一声,“姜离的确很强,但即便如此,那时八万大军兵临城下,又有四大宗师一旁虎视眈眈。姜离想走都难,更遑论杀人,你这话,未免言过其实了。”
姜乔讥讽道:“你的境界太过低微,蝼蚁窥象,能瞧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