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门,四人出手,酣畅而决绝。
陈念久站在远处的黄土坡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知为何,眼中蓦然流下两行泪来。
那分立于城楼之上的五人到底是谁,此时不用去想,他已经有答案了。
拔地飞升,以三剑斩杀长空黑暗云层中五十万大军的年青道士,便是太上道祖;
杀身成仁,自焚春秋史册唤醒烛龙,使日月再现人间的青衫儒士,是儒圣孔丘;
满身浴血,双掌拍碎三丈金身,灭尽云层中余下大军的秃头和尚,是灵山佛主;
匹夫一怒,以一人之力独挡北天门外大军放手厮杀的壮硕男子,是武帝叶白夔。
很显然,他当下眼中所瞧见的这一切,正是三千年前发生在北天门的那场诸圣黄昏之战——五大圣人,道祖、儒圣、佛主、武帝四圣陨落,唯兵仙独活。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竟在他的梦魇中,被一一瞧见了。
陈念久突然头痛欲裂。
咔!
脚下的那片地界,没有丝毫征兆的,恰如一盏琉璃轰然碎裂。刻有“北天门”三字的硕大古碑,以及那座足以当得起身后整个天下的门户之地的城池,也随之烟消云散。
眼前的重重空间,如被人以大无边力量破开,浮光掠影之间,陈念久突然发现,自己竟身处在了一派血色残阳的浩大世界中。
在四处,尸横遍野,大地千疮百孔;山河凌迟,青天已被凿瞎。
“念佛十心,久孤于世,必定往生。”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醇嗓音,“陈念久,看得如何?”
“!!!!”
心神一震的陈念久猛然回头,就见一袭莲花道袍的年青道士,正朝自己缓缓走来。
这年青道士与自己容貌一般无二,像极了一面镜子里外两头的同一人。不过他的身上,却有五雷蕴藉,道意无穷,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能肩扛日月山河的使命与威能。
他徐行走在被鲜血染红的地面上,万事万物似乎都因他而黯然失色。
仿佛天上地下,三千年间,不过唯此一人而已。
“太上道祖?”陈念久哑声道。
……
……
这并非陈念久第一次见过这年轻道士。
除却刚才因为梦魇而见的诸圣黄昏一战,亲眼目睹四大圣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外。事实上,早在半年前的西域荒漠中,陈念久九死一生之际,便已见过此人。
那时节,因为后者要他跟随念出“天道崩塌,万物刍狗;向天挣命,以地埋骨;万千丘壑,真源自如;但以我血,自书春秋”这三十二个字后,陈念久才得以借用道祖力量。
道门修行体系,造极,神藏,墟宫,脱胎,换骨,神罚,龙门,仙台,太上,半圣,准圣,圣人。
这初三境、中四境、上五境,常人穷极毕生之力,都绝不可能达到的境界,却在那时,竟让他一步从初境造极,跨入了玄之又玄的圣人之境。
至今想来,陈念久仍觉匪夷所思,如在梦中。
“难道,我适才之所以能够瞧见……那一战,是因为您的缘故?”喉咙干涩发堵的陈念久,站在原地恍惚了好久,这才出声问道。
“不错。”年轻道士在他身前三步外停下,负手而立,笑道,“看得如何?”
“……”陈念久怔怔无言,一时不知该说出什么话才好。
他微垂眼帘,似乎很是不情愿与这年轻道士对视。
除了因为对方与自己拥有相同的容貌,每每瞧见都觉得不甚舒服外,更重要的,就是那人的眼睛中所流露出的光芒,只让他有种发自骨子里的深沉畏惧。
而这种畏惧,不是因为惧怕一个人,而是恐惧……自己终将有一日会成为他。
陈念久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偏偏,这感觉来得很重很重。正如此前瞧见的那场诸圣黄昏之战,打一开始,他便已知道了结局。
难道自己的结局,便是注定要成为他?
一念至此,陈念久突然有些惊慌失措地后退了几步。
“你,到底是谁?”陈念久的声音更是沙哑,音声几乎是抵压着喉骨发出来的。
半年前在西域荒漠之中,他曾问出过同样一个问题,那时这人答道,吾乃太上道祖。
但今日,这年轻道士的答案却不一样了,他说道:“我就是你。”
陈念久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还不明白吗?”年轻道士平静看着他,“圣人之力,哪里有借用一说?若你不是我,当日那种力量,你为何能够浑然圆满地继承?为何圣人之力,你能在杀人之时用得那般如肆意如常,仿佛有着命中带来的熟悉?”
“及冠礼上,你算尽万般可能,由此可见心思之深。难道你就真没想过,西域那一切到底是因何缘故?”年轻道士的言语直抵人心,“还是说,你早已猜到了,只是不愿承认?”
“……”
这句话,像是彻底击中了陈念久的命脉,他的身躯,随即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年轻道士说得没错,当日西域荒漠中,他在借用圣人之力,一举击杀萧衍以及随他同行而至的百余位杀手后,此后的半年,的确细细思量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