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多疑的心思,绝不相信那一切,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体内,流淌着姜家烛龙血脉的缘故。
若不然,为何那时在借用圣人之力后,自己竟会觉得那种力量,非但不陌生,反倒有着一种久违的莫大熟悉?
像是那种力量,本就是自己的东西,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放置在别处罢了。而有朝一日拿回,是迟早的事情。
陈念久低头不语,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曾听闻,这世间有谪仙转世一说。
就是修为境界一旦跨入某种极高的层次,如道门斩三尸,佛门拴心猿……自当有不死不灭之身,哪怕陨落,魂魄也能进入虚无缥缈的轮回,等待再次归来。
只是……
陈念久猛然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年轻道士,第一次与他久久对视。
“还不相信?”年轻道士轻声一笑,他拂动袖袍,那先前消失不见的硕大古碑以及漆黑城池再一次出现。
如同时光倒流一般。
年轻道士抬起手,指了指远处城楼上分居五处方位的五大圣人,笑道:“记忆是骗不了人的,若非命中带来,你又怎可能会对那一幕觉得熟悉?陈念久,那是本座所经历的一切,但与此同时,也是你的……曾经的你。”
陈念久已顾不上震惊于此人的惊世骇俗的手段,却因为他的这句话,只觉得在自己心底深处,仿佛有一丝裂痕,正在悄然生出。
“陈念久,你看天空。”年轻道士突然道。
陈念久下意识抬头,这一瞧,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
只见穹天之上,太阳与月亮齐齐出现。只是那日月,却早已变幻模样,虽然光彩依旧,但他却瞬间看出了不同。
那似乎,很像是两颗眼珠子。
也不知是日月光芒太过刺眼,还是别的什么,陈念久只觉双目一阵刺痛,血泪横流。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一缕缕猩红气息,正从他的两眼缝隙中弥漫而出,拖出两条长长的细线。
陈念久微微眯起眼睛,颤声道:“那是什么?”
“是白夜,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存在的东西。”
“那究竟是黑暗还是光明?”
“是死亡。”
“……”
“是不是觉得这一幕,同样很熟悉?”
“我——”
“陈念久,其实无须我再多言,你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道祖,我……”
“不!”
陈念久话音未落,眼前的年青道士便直接打断了他:“三千年前本座气化三清,分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身。往者已矣,过去的我只余下一缕残魂,而你,才是现世之身的道祖。”
“……呵。”
闻听此言,陈念久悲怆一笑,到嘴的话再也说不出。
到了此时此刻,一切都已昭然若揭,他再也无法拒绝承认这一切了。
半年前在西域路上所遭遇的那场最大规模的围杀之局,终归历历在目。
而其中更有一句话,让他到现在都恐惧莫名。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待你太上忘情,可登九重天阙;如你那时依然如故,你终将成为我。”
想到这些,陈念久哑声道:“当日你这天人力量只一次入我体内,便险些撑破我这凡人之躯。即便如你所言,你为过去之身的道祖,可并不代表我陈念久,就要依照你所定下的命运,成为新的道祖。”
“可你能从西域活着回来,不正是因为道祖的力量吗?”
陈念久突然沉默了。
“陈念久,你的选择,本座不会左右。但有一点须要告诉你,本座的力量,你此生可借用五次,五次之后,无论你愿意与否,那时的你,都必然已成新的道祖。”
“若真是这样,那时的我,还是我吗?”陈念久喃喃道。
“本座不知,但是否挪用本座力量,全在你一念之间。”
“呵,这生意倒是不亏。”
“你到底在怕什么?是这力量令你不安?”
“你的力量再强,那也是你的,不是我的。”陈念久摇头道,“当日在借用那种力量时,冥冥之中,我仿佛见到有幽冥之魂站在一座桥上,冷冷看着我。他的眼睛很可怕,这让我心生不安,甚至是恐惧。”
“连死都不怕,难道你还恐惧一双眼睛?”
“可那双眼睛告诉我,若是用尽了那五次机会,我将彻底遗忘一切。
你一直所说的‘太上忘情’,到底是无情、不动情,还是真的忘情,我不知道,也不敢尝试。但我发誓,此生绝不再用那种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