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哧。吭哧。
陷入诡谲静寂的山林间,一片万籁俱寂。
往常这个时候,多半都是蛇虫鼠蚁出没的时辰,悉悉索索,可此时却没有半点动静,唯有程阿牛沉沉的粗重喘息声在山林中不断移动。
接连奔波了三四里山路,此间没有半点停歇,换作体魄再如何健壮的人都未必能够支撑得住,不过好在程阿牛自打年幼时开始便长年上山砍柴,为此练就了一身健壮的肌肉,境况这才好上一些。
但即便如此,他的胸口还是如同火烧了一般,疼痛的厉害,喉咙间也漫起一丝血腥气,头顶氤氲冒出一层细密的白色蒸汽。
可他不敢放缓速度,哪怕两腿肌肉涩酸胀痛,还是在发足狂奔。
除了是畏惧那个怪人以外,他更怕的,还是那怪人刚才说过的话。
“程阿牛,其实你娘已经身死多日了。”
脑海中再次响起这句话,程阿牛更加心慌的厉害。
明明清晨出门时娘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只过了这几个时辰,娘就死了?而且还死了多日?
程阿牛不愿相信!
可……可万一是真的呢?
连程阿牛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从他见到那个怪人的第一眼开始,就有种仿佛与生俱来想要接近他的渴望,并且对他的话,下意识信了五六分。
吭哧。吭哧。
陈阿牛的喘息声愈发重了,如此又疾奔了一二里,总算出了山林,他快速朝着山脚下的那座小镇跑去。
小镇不大,只有百余户人家,祖祖辈辈皆都扎根此地,对于这里,程阿牛太过熟悉,哪怕天黑闭上眼睛,他也能够寻得到家门。
望着镇口处悬挂着的那块写有“黄土镇”三字的木牌子,程阿牛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下意识转过头朝身后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任何人跟来,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咦,吴伯?你咋在这里?”
正要迈入小镇,程阿牛突然发现木牌子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神态安详地坐在那里。因为天黑的缘故,再加上刚刚程阿牛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镇里,所以并没有看到他。
这老人姓吴,镇里的人都习惯称他作吴伯。
“……”听到程阿牛的声音,吴伯并没有出声回应,依旧老神在在地坐着。
“吴伯,你咋不搭理我?”程阿牛一愣。
吴伯是个老好人,如今已经年过九旬了,儿子儿媳都走在他前面,唯一的孙子因不满镇子贫苦,早早的就搬离了这里。刚开始的几年还会偶尔回来看看,给老人带一些稀罕食物,但再往后,就再没有动静了。
镇里人可怜吴伯孤苦无依,所以百余户人家,每日里都会变着法子接济一下。
吴伯也知感恩,加上身子骨还算壮硕,时常会帮镇里人做些农活。一来二去,相处融洽,大家便都把他视作自家长辈。
若是放在往日里,瞧见了程阿牛,吴伯肯定会笑呵呵地站起身与他打招呼。
可今日,老人竟没有半点动静。
程阿牛觉得奇怪,有些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
然而,当他真切瞧见老人的那张脸时,程阿牛面色瞬间大变,惊恐地惨呼了一声。
只见吴伯的双眼犹自圆睁着,但眸光中没有一丝神采,原来是两颗眼珠子早已消失不见,似乎被人生生挖出,只余下一团窟窿。
啊——
程阿牛被吓得接连后退两步,脚底又在下一瞬间如同踩进了泥泞中一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连忙低下头一看,更是亡魂皆冒。
大片大片的血水,殷透了整个地面,他竟早已身处在一片血泊之中。
嗤嗤——
殷红的鲜血,不住从吴伯的脚底流淌出来。
血液的流逝,让他的瘦削身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住萎缩。直到最后,轰然一声,连人带椅坍塌在了地上。
“吴伯……死了……”
亲眼目击这诡谲的一幕,程阿牛难以置信地呓语了一声。旋即,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个怪人说过的话。
程阿牛顾不得其他,狼狈爬起身,浑身浴血地朝着自己的那个家奔去。
跌跌撞撞,宛若疯癫。
……
……
哗哗——
哗哗——
毗邻黄土镇之地,有一条长达数百里的大江。
月近中天,风起云涌。
江水波涛如沸,一线潮万马奔腾,不住冲击着岸边礁石。刹那间声势壮如洪钟大吕,仿佛雷霆砸落。
程阿牛颤颤巍巍地来到了自家门前,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娘……”
程阿牛张大嘴呼喊了一句,声音却嘶哑的厉害,几乎轻不可闻。
眼前只是一处堪称破败的陋室,能做到四面不透风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黄土镇贫穷的厉害,镇中居民最不喜黑夜,因为天黑什么都瞧不见,而他们也舍不得点油灯。
程阿牛只得借着月光的余晖朝里屋看了一眼,不过没人回应他。
“娘——”程阿牛再次喊了一声。
他心底的不安愈发沉重,但或许是因为怪人口中说过的那句话,短暂压制住了恐惧,程阿牛壮起胆子,从地上捡起那块抵住柴门的砖头,这才颤巍巍迈步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