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书房。
秦恬请了这位魏先生进来,又让丫鬟奉茶。
她不知他如今是怎样的想法,此番又来帮衬于她,实在是让秦恬难以如常同他相处。
反倒是魏云策神态如常,将接下来士林众人前来面见公主一事的前后,替秦恬顺了一遍。
“诸多繁琐理解,公主不必费心,自有下面的人来计较,这些士林中人此番来多为试探之意,试探公主的威严,试探公主对读书人的态度,也试探肃正军能给他们如何的好处,这些暗地谈判之事,公主也不必费心,孙先生他们已有计较,公主要做的,是另外的事......”
他正正经经同她说了好些,桩桩件件,哪怕他说她不必计较的事情,他也都提上了几句,让她明白其中原委。
只是这一口气说得太多了,他又替她思量极细,秦恬有些记不住了。
她连忙在他说话的间歇道了一句,“先生容我拿支笔。”
秦恬叫了苏叶今天替她磨墨铺纸,自己走到书案前站定,先将他方才说得记了几句下来。
才道,“先生可以说了。”
苏叶退了下去,魏云策却走到了书案旁。
秦恬见他没有直接说,而是走到了她的书案旁边,一瞬间竟有些像彼时在鹤鸣书院,他走到她桌旁,看她在习字课上,练习书写的字一样。
只是小姑娘的自己非但没有进步,反而因着右臂受伤,伤势没有完全好利落,写的越发歪歪扭扭了。
真是浪费了他从前在她习字一事上,对她的殷切提点。
她只见他目光果真落在了她方才匆忙写下的几行字上,不禁尴尬,正欲解释一句,忽然听见青年开了口。
他嗓音不知怎么有些低哑,目光在她受了重伤的右肩上落了一下。
“公主不必记,我之后会替公主写好送过来。”
这样吗?
秦恬轻声道了声谢,“那就多谢先生了。”
她说完这句,他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开口。
书房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他说要回去替她写好的原因,此刻就没再延续方才的话题,而方才两人以新的身份一本正经说话的状态,似乎也在这片古怪的安静中,令人不知所措。
秦恬自知回应不了他的心意,但却也没能与他划清界限,至少她这一次帮她压下真假公主的流言蜚语,她就不晓得要如何回报。
也许,他只是和许多想要为肃正军出谋划策、贡献力量的人一样,并不需要她非要用什么回报。
但秦恬,还是在他面前自在不起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持续了不知多久。
他忽然开了口。
“从前在青州的事,公主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秦恬抬眸看去,恰好碰触到了他的目光。
但他的目光只在她目光上顿了一下,他就垂下了眼眸,嘴角含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公主只需记得,公主是君,魏云策是臣,便是了。”
他说完,向她告辞,离开了去。
他的话,和从前太多次一样,正中她心中的疑惑。
也许是巧合,也是他真的看出了她的困扰,不论如何,都算是令秦恬松了口气。
小姑娘回到茶几旁,饮下了半杯茶水,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
魏云策离开了公主书房,行步至院中,便察觉到了盯在他身上的目光。
脚下顿住,转头向目光源处看过去。
魏云策点头示意,“游族兄,许久不见。”
魏游立在廊下,手握在刀柄上,神色无有一丝和缓。
他也没有同魏云策多说一句话,转头走开了。
魏云策在他这里碰了软钉,倒也并不介意,只低头笑了一声,就做了罢......
隔日,魏云策就将写好的士林觐见公主的事情,全都写好送到了公主府里,只是他并没有拜见秦恬,送了东西过来就走了。
果如他所言,忘掉从前的事情,如今只是君臣的关系。
秦恬便也没再过多思量了。
*
魏云策的院落。
魏家大老爷魏成堂悄悄到了此地。
他左右打量这个院落,眼中露出满意之色,同一旁魏云策的小书童童安道,“确实没有人打扰公子吧?”
童安连道没有,“没有几人知道公子在这院中。”
魏成堂更加满意了,说话间,魏云策换了衣裳从卧房走了出来。
魏成堂上下打量儿子,“这些日在肃正军中如何?他们可重用你?”
他急着询问,魏云策倒是不急于回应,调了几味香投入香炉之中,这才道。
“儿子来时尚浅,虽然有真假公主一事做投名状,但毕竟我魏家并不亮明了支持肃正军,只我一人,还要肃正军替我遮掩身份,若说重用,也是有限。”
他说完,笑看了魏成堂一眼。
魏成堂在自己的嫡长子面前,拿不起太多父亲的架子,他直言。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总不能拿魏家阖族来赌,而且这也不是咱们魏家行事之风。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才是魏家兴盛千秋万代的根本。”
他同魏云策道,“这些道理,你自小深谙,就不必我多说了。你若是觉得为难,爹可以再悄悄派几个人帮衬你,但明面上,咱们还是不是失了朝廷那边,毕竟这肃正军能不能进驻皇城,尚未可知啊......”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魏云策打断了他。
“父亲言之有理。”他道,“既然如此,父亲还是早早回去,莫要被外人看到才好。”
魏成堂让他放心,“我自然不会被人瞧见现身肃正军中,不过我儿也要时时留意,尤其听闻士林中人要来兖州觐见公主,你到时候可一定要藏好身份,毕竟你是一届会元,春闱头名,士林中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他又嘱咐了几句,魏云策皆点头应了,送了他离去。
*
过了半月,天就热了起来。
春日的和煦渐渐演变成了燥热,春风里也夹杂起丝丝盛夏暑热。
公主府后院的蛙鸣蝉鸣不断,秦恬前些日常去后院晒太阳,这是照着大夫的嘱咐,速速恢复肩伤的办法。
但眼下却不便再去了,好在她肩伤好了差不多,又用了些秦慎替她寻来的白愈霜,疤痕都轻了不少。
前来觐见公主的士林中人,这几日陆陆续续都到了兖州。
最开始孙文敬还担心这些读书人害怕惹事,不肯前来,却没想到愿意来的人完全不在少数,而且姿态比之之前,着实放低了不少。
换句话说,魏云策建议为公主立威,杀一杀这些读书人清高的事,着实重要。
但这些读书人,到底能为肃正军提供多大的帮衬,还得等正式觐见之后,才有定论。
觐见之前,魏云策又来了公主府两趟,均是只同秦恬说了事情,就离开,无有过多言语。
接着就到了觐见之日,林林总总来了三十多位各地读书人中,说得上话的人。
秦恬也不免紧张,但类似的事情经得多了,此番又有魏云策先后替她思量周密,一切近乎都在魏云策预料之中,秦恬只需照着他的安排来,反而渐渐不太紧张,将公主该做的事,该说的话,说的平顺无误。
她说完,就听到身后的屏风后面,魏云策极低的声音。
“殿下辛苦了。”
以他的身份不方便露面,就立在她珠帘后的屏风之内。
但孙文敬等人还是大大方方地坐在外面,在公主说完话之后,询问在场的一众读书人。
肃正军开出了相当不错的条件,道战事平息之后,公主入主皇城,会为各地读书人加开恩科,也会以举荐之名,举荐此时就为肃正军做事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