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城不大,作为一个小县城,方圆五里的城郭顶多也就装个过万军民,但在涌进了四千起义军之后,这个县城就显得让人转不过身来。
好在最近死了不少人,多少算是给活着的人腾出了点位置。
作为被起义军攻下的小城,城内的元朝官员们自然是被公开处刑了,在这种乱世,人们的想象力也会随着胆子一起变大,以往只是在地里刨食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起义军们,愣是折腾出了骇人听闻的酷刑,别的不说,前任县令的人皮还在城门楼上面飘着,胆子小的人见着了晚上都能做噩梦。
不过此刻的城门楼上,除了随风飘扬的县令人皮,还有两个人影,也在随着春风享受的眯着眼。
作为定远起义军的头子,原白莲教定远分坛的分坛主蒲良俊,在起义之前居然是个地方豪绅,这实在是很难理解的一件事情。
吃不饱饭,被朝廷压迫得过不下去才起来反抗,这才是人之常情,你都过上好日子能吃饱饭和地方官员狼狈为奸了,居然也起来跟着造反凑热闹,真是吃饱了撑的。
所以定远起义军的二把手魏老三是相当看不起蒲良俊的,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当初三代贫农的魏老三造反还能理解,你一个地主来凑什么热闹?
忽略掉什么为了汉民族奋斗反元的凛然大义,蒲良俊这么做的意味说白了就是两个字--投机,地主当烦了,除了败家什么都不会,但所幸还有钱,正好元朝大地上起义如火如荼,干脆就把钱拿出来支援一下起义活动,顺便还捞了个副元帅当当,万一要是投机成功,那九泉之下的先祖们可就不能再称他为败家子了。
可现在的蒲良俊很后悔,特别后悔,他只觉得当初自己放弃好日子跑来造反是被猪油蒙了心--他娘的白莲教不是说江南处处反元,元朝的官儿们现在管不过来吗?
那为什么昨天斥候打探到定远辖区里出现了快过万的元朝军队,而且看他们的行进方向,分明就是奔着定远来的?
他斜暼了旁边的泥腿子魏老三一眼,借着春风推心置腹:“魏老弟,当初定远举兵选领头人,兄弟们推举了老哥我,但老哥是有些力不从心啊,如今局势,怕是只有老弟你才能发号施令...”
魏老三懒懒的晒着太阳,一边从衣领里抓出个虱子,放进嘴里“嘎嘣”一声,茫然的看着蒲良俊:“大帅,你说啥?”
这举动看得蒲良俊眼皮一跳,讪讪的转过头不说话。
他产生了深刻的自我怀疑,他一个熟读诗书准备科举只是考不上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和这帮人在一起?
他咬了咬牙:“老弟,你不是说派了人去濠州求援吗?如今元军来了,濠州的援军呢?”
“老哥,俺就实话说了吧,派人找援军,那是做给手下人看的,定远都多久没下雨了?再不做点什么,小崽子们就要造咱们的反了,”魏老三信誓旦旦,“现在援军是肯定没了,咱们啊,就自求多福吧,守得下来说不定还能飞黄腾达,要是守不下来...”
他脸上的刀疤一笑就有些狰狞:“...嘿嘿,俺魏老三孤家寡人一个,死也就死了,就是大帅府里那十几个小妾和满街跑的公子...”
蒲良俊愣愣无言,随即垂头丧气的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