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笑望着张鹤龄,对自己的一番话和所带来的影响颇为满意。
他自然是看出,张鹤龄方才和崔元说话,应该是真的,张鹤龄是真的有意离开,但他怎能让人这般走了?
他来此为何?又怎会放了与张鹤龄这般人拉近关系的机会。
如今他一番话之后,气氛造起来了,在他想来,张鹤龄即便是真想离开,也不好再言了吧。
可他哪知道,张鹤龄岂会将他的所谓面子,场内这些书生、士子的所谓鼓噪看在眼里。
张鹤龄颇有意味的笑望着陆珩,道:“陆兄,张某听闻,焦通政即将高升,不知是要履哪部侍郎?”
突兀的一问,使得陆珩为之一怔,而场中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情况,也随着张鹤龄的发问,为之一肃。
盖因为,他们也挺想知道的。
之前有传言,陆珩也是半遮半掩的说过一两句,但具体如何,无人知道内情。
至于询问陆珩,他们倒是不会,觉得太过唐突,说实话,虽然近来偶有聚会,大多已陆珩为主,他们响应、附和的不少,但说起来,关系并不算亲近。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陆珩虽是进士出身,也曾当过官,但也只是曾经的官员罢了。
非翰林出身,才学又并不比他们好,且被罢官多年未曾起复,其背景也可想而知。
故此,陆珩其人,本身对他们的实际用场不大,还不是因为陆珩那将成大员的老丈人。
如今张鹤龄问了,正好呢。
陆珩只是短暂一怔,便回了神,他环顾四周,淡然中带了些许矜持,缓缓道:“具体细情,陆某不知。不过,家岳此番任满回京,亦算功德圆满,蒙陛下不弃,同年帮衬,该是会有所升迁。陆珩听家岳偶有言及,或许,礼部的可能更大些……”
“嗡……”
场中的气氛为之一燥,明显感觉,比之方才更为活跃了。
张鹤龄明白众人的躁动原因,礼部吗,切身相关。
他努力回想了一番那段梦幻记忆,也根据朝堂之中的情况,大致分析了一番。
焦芳有资历,有能力,便是先帝时与学士彭华、首辅万安关系恶劣,但最终还是被先帝晋为侍讲学士,其水平可想而知。
后来应当权大臣之故,被贬谪外放出京,一圈转下来,反倒功绩和资历满满。
如今朝中关系差的那些大臣再也无有,反而有地位的同年颇多,想来升迁已是顺理成章了。
要说礼部,更有可能。
因为,无论是朝中内外,对焦芳的一个评价是公认的,不计名声,行事强硬。
如今的礼部需要一个有资历、有能力,且行事强硬的堂官。
不过,张鹤龄询问陆珩,可不是为了证实。
张鹤龄理了理思绪,笑道:“听陆兄所言,张某暗自思量,觉得焦通政若是履任礼部,倒真真的确有可能。”
“陆某亦是这般认为!”此时,陆珩也不谦虚,反而赞同的颔首道。他正待要向众人解释之时,却突然听到了张鹤龄的一句转折,使得他又是为之一怔。
“不过……”张鹤龄为给陆珩谦虚解释的机会,道:“陆兄,方才听陆兄所言,蒙陛下不弃,蒙同年帮衬,这同年定然是少不了当朝大学士,领礼部尚书的李西崖了,可在下便有些不懂了!”
“有何不懂?”
陆珩已是觉得不对,但张鹤龄摆出了求教的姿态,他也不好粗暴的打断,只能顺着问道。
张鹤龄笑道:“方才诸家朋友皆是批判时弊,痛骂二李二张,张某往日少有在外应酬,故此,亦不知得当与否。
且不言这二李二张如何罪大恶极,但想来诸位既是批判,心中定然是对此二李二张不甚苟同方是,那这位被诸位痛批的李大学士,当与我等不是同道之人。
可,若是这般,焦通政受此‘贼’帮衬提携,岂不……陆兄,不知可有教我!”
场面突然为之一静,静的让人觉得觉得可怕。
张鹤龄这一问,问的是陆珩,但何尝不是问他们,怎不让尴尬。
陆珩也尴尬,不过,他面色倒是不显,只是轻轻摇头,道:“张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且言之有所偏颇。倒也正如张兄之言,张兄当是少有交际啊。
这般可要不得,我等读书人,可不能闭门造车,不通世事,更不当人云亦云……”
陆珩一番“敦敦教诲”,张鹤龄也不在意,淡淡道:“张某谢陆兄教诲,张某亦深以为然,故此,才有这一问啊,既是我等批为恶劣之人,难道不该是划清界限,不说敌对,但至不济亦当泾渭分明方是,又为何……”
陆珩眉头蹙起,心下越加不满了。
这个张鹤,有些不识趣了。
陆珩道:“张兄,你也是读书人,当知道,业师、座师、同窗、同年,自关系确认伊始,便已是注定割舍不开。
相互扶助、帮衬、提携,更是应有之意……”
闻及此,张鹤龄打断道:“那就是不管事实好坏,对错与否……”
“怎能如你所言……”
陆珩有些语噎,张鹤龄越说越直白了,他赶忙转言道:“家岳便是无人帮衬,晋个侍郎亦是理所当然,凭家岳之资历、政绩……”
“勿用解释!”
张鹤龄摆了摆手,再次打断道:“陆兄,在下家中也是仕途之人,多少有些分量,故此,对朝中的情况是有所了解的。
焦通政确实当的起你所言,论资历,曾为翰林讲学士,论政绩,无论中央地方,都有案可考。晋三品侍郎,足够。
但你我都非天真之人,足够了便一定应当嘛?若按此来,朝中内阁,六部,院司监,怕是位置都挤不下了。
可实际上,位置就那些,谁能坐上,少不得有些陆兄所言的缘故在其中了。嗯,对,堂堂大学士,在同等资历之下,帮衬自家同年,亦是无可厚非。可说到底,张某还是认为……”
“张兄!”
陆珩有些听不下去,不过,为了风度使然,他勉强按捺,道:“可能有些话,陆某未曾言明,故此张兄初来乍到,有所不知。
我等批判归批判,当并非彻底否决其人。便说李大学士,我等骂的是李大学士堵塞言路,更有纵容外戚奸宦之嫌,此为政治主张不妥。但论起学识人品,我等却皆是佩服,此不可一概而论啊……”
就在一问一答,茶楼会馆三楼气氛越加往紧张的方向发展之时,外面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人扯着公鸭嗓子喊:“让开让开,否则撞死活该!”
浓重的江南口音,伴随着马蹄“哒哒哒”的声音,却是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就这么明目张胆在闹市中策马疾行,一路到了茶楼门口才停了下来。
正好坐在窗口位置,外面有热闹他们自然会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正好那人抬起头来向上望。
陆珩与左近的某些学子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些许的疑色和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