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花麓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笼上水汽,喉结不住滑动,方才堪堪压制住颤抖的声音。
从他有记忆起,家里就很拮据,饥一顿饱一顿已是常态。
在这样的情形下,是没人有精力管他要不要读书,能不能识字,将来该怎么办的。
他们能给他一副碗筷就已是恩赐了。
他一边承担着大半的家务,一边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求不要惹怒父母,否则便会招来一通不分青红皂白的唾骂与毒打。
后来母亲怀了孕,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父亲做工时不慎被砸断了腿,便没有地方再愿意要他了。
无奈之下,小小年纪的他只好一力承担起了谋生的重任。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止一次的,在半夜被父亲的怒骂与母亲的啜泣声吵醒。
后来灾乱横行,家徒四壁的他们便过得愈发煎熬,实在找不来吃的时,就只能蜷缩在炕上忍受抓心挠肝的饥饿。
更令人绝望的是,那个时候母亲肚子里的小妹出生了,可因为饿得没有力气,母亲在生下孩子后便力竭去世了。
灾难迅速消耗掉了附近所有能吃的东西,刚开始是河里的鱼,山上的野鸡野兔,后来是草根树皮……到最后,有人忍不了饥饿,开始去挖观音土。
他亲眼看着村里那个原本五大三粗的汉子,被饿得只剩一把皮包骨,又被胃里饱胀的观音土活活撑死。
而当他害怕地揣着辛辛苦苦找来的几块树皮跑回家时,刚出生几天的小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上有着陌生胎记的女婴。
他扬起脸问父亲,妹妹去哪了。
父亲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中阴晴不明,那一刻,小小的他心生惧意,只觉得对方恍如鬼怪。
那天夜里,桌上多了一碗肉汤。
当时他脑子嗡的一声,便弯下腰呕了起来。
在父亲的大骂声中,他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家,并且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走走停停,先是跟着混迹市井的扒手学偷东西,又偷师学艺,练了轻功……过去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有把他当作累赘的父亲,有被他偷了东西气的跳脚的黑心富商,也有不怀好意想要利用他的人……
却唯独没有让他为自己的以后打算的人。
在花麓漫长的沉默中,沈莺歌只能听到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
比起之前游刃有余的讨好与周旋,这伪装堪称拙劣,但她没有戳破,只是朝容久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起身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她停下脚步:“比起一笔可能招来祸端的飞来横财,你不如在我们放你离开前先陪姜嬷嬷待几日,她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