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有理。”正德皇帝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陛下不可!”工部尚书曾鉴赶忙站了出来说道。“田多者家中人力不一定多于田少者,若是因为过多的劳役影响正常农事该如何?”
“是啊,那就不好了,严学士你的主意还是不太行啊。”正德皇帝看向严嵩慢悠悠的说道。
正德皇帝那慢悠悠的语调,仿佛就是在留给严嵩思考解决这个问题的时间。
严嵩也没愧对于正德皇帝的期待,瞬间就想出了工部尚书曾鉴所说的漏洞如何解决,严嵩即刻答道:
“陛下有所不知,大明内不少农户自洪武朝到今日,明明已经有百余人口了,却只有历代长子长孙为户主,几百号人在登记册上却只有一户。”
“陛下只要统计当年已经耕种了的土地,将劳役按各户耕地收获面积的多少分配给这些农户即可。”
“人力终究有限,一户人家既然有耕种千亩良田的人力,就代表其中人口定然多过只能耕种十亩薄田的家庭。”
“所以按照在耕土地的面积,来按比例分配劳役不会出现一户人少而劳役多的情况。”
正德皇帝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叫严嵩的庶吉士居然如此的反应神速,瞬间就想到了工部尚书曾鉴提出的漏洞如何策对。
“严学士真乃大才。”正德皇帝夸奖了严嵩一句。
严嵩此时更加坚信能不能加入这次变法就是自己能否升官发财的门票。
此时户部尚书韩文又站了出来,对正德皇帝一拱手后说道:
“若真按此法来征召劳役的话,出现部分人家为了减免赋税而故意废弃上好的农田,那又该怎么应对?”
“假设出现大量农户为了避免劳役而故意废弃农田,那这种分配劳役的方法就是得不偿失的过错。”
还没等正德皇帝再一次为严嵩拖延时间,严嵩就眼睛一转,瞬间想出了对应方法。
“回禀陛下,虽然官方不许,但是民间还是有人出钱出粮让他人代服劳役的,由此可见农田产出的价值远远大过劳役对农事的影响,否则也不会有人出粮请他人代服一些简单的劳役。”严嵩面不改色的说道。“更何况若百姓真的为了避免劳役而耕种土地,那不是这种征辟方法的过错,而是劳役过重的过错。”
严嵩自己就是大农户出生,这些农事与劳役的弯弯绕能不懂吗?
被压榨到极致的普通农户贫农都能在背负沉重劳役的同时满足自家农田的农事生产,让人口上百上千的大户多出点劳役能影响他们家的农事生产?
“不错不错。”正德皇帝点头道。“洪武时期定下的低税薄役之政策定然是能保证一亩地的生产是大于它带来的劳役的。”
两个与劳役直接相关的六部尚书先后表达了自己合情合理的质疑,但都被严嵩与明显拉偏架的正德皇帝给打破了。
很明显,正德皇帝是希望推行新税法的。
礼部尚书张升此时带着他的杀手锏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当今按户数均分劳役的制度,乃洪武、永乐二朝先祖制定的祖制。”张升对正德皇帝劝诫道。“祖宗之法不可变!”
正德皇帝再一次的看向了严嵩,想要看看严嵩能不能反驳一下礼部尚书张升提出的“祖宗之法不可变”。
正德皇帝其实不太指望严嵩能将礼部尚书张升提出的这条“天规”反驳了,
这条礼法实在是太重了,严嵩稍微说不好可能就会被批判为一个无君无父的逆臣贼子。
但严嵩出乎了正德皇帝的预料,严嵩对权势的渴望远超过他对“莫须有”的罪名的惧怕。
严嵩对正德皇帝直接跪拜了下去,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然后高声喊道:“臣该死!”
严嵩这一举动,直接惊呆了刚刚搬出礼法的礼部尚书张升,
张升顷刻间就明白严嵩这一举动是何意——严嵩要辩驳祖宗之法大过天这一条历朝历代的铁规矩了。
“免了。”正德皇帝说道。
“臣该万死!”严嵩继续磕头喊道。
“严学士,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不会让你因言获罪的。”正德皇帝继续说道。
“臣该万万死!”严嵩还是磕头喊话,没有任何想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意思。
“免了免了都面临,朕保证你的三族、九族乃至十族不会因为你接下来的话而被任何人治罪!”正德皇帝用略带不耐烦的口气说道。
但站在正德皇帝前面不远处的刘瑾知道,正德皇帝不耐烦的口气中又带有一丝丝期待。
如果大臣在公开场合对皇帝说“臣该死”,那就代表这名大臣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导致这名大臣身首异处。
“臣该万死”这是代表接下来所说的这段句话可能导致大臣三族血亲被诛杀。
“臣该万万死”则是九族都可能被接下来所说的那段话牵连。
正德皇帝的免罪声明,也相当于容许严嵩接下来说一段“大逆不道”的话,且不会因为这段话让严嵩获罪。
在得到正德皇帝的免罪许可后,严嵩站了起来拍了拍官服上的尘土,对正德皇帝表起了自己的忠心。
严嵩明白,自己必须表现出自己愿意牺牲生命来完成正德皇帝的意愿,才能得到正德皇帝的器重,所以严嵩必须说一段大逆不道的话来站队!
“启禀陛下,先秦有商鞅变法使得秦国从一西地小国一举成为七雄最强。”
“可见正确的变法的确能让一国强盛。”
“但反观千古历朝历代,一成不变的法规只会让朝堂故步自封、盲目自满,最终使各个朝代走向灭亡。”
“臣断言,若大明朝真的只遵循洪武、永乐二朝的祖训,不进行任何变法,大明朝必亡!”
“祖宗之法也有不合理之处,而这些不合理之处,必变!”
严嵩的声音穿透了在场所有大臣的耳膜,直达他们的心灵。
众人是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为了权势已经将自己以及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压上去了,
这个年轻人要么一飞冲天,要么带着全家老小一同粉身碎骨。
在场的所有人中,并不是只有严嵩知道正德皇帝可能想变法,但他们并没有像严嵩一样将身家性命都压上去的觉悟。
毕竟像严嵩这种祖上毫无官职、朝中毫无靠山还一心想往上爬的大臣属实是不多了。
这也是王资提出变法的时机比较巧妙,但凡再迟上几个月,严嵩这名科举第五名的进士可能就找上了新的靠山了。
那时候严嵩可能也不会如此激进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