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大胆定义,小心求证,如果我们发现某个定义其实是不严谨的,我们可以重新定义,令其变得严谨,这就是我觉得无穷小可以被定义的原因。”
凯登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放弃了,林恩的话,无懈可击。
迪丽也不再说话了,林恩并没有从根本上否定她的长度不可无限细分的观点,他只是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没有人再说话了吗?那么……这场辩论到此为止了。”
海瑟薇站起身来,宣布辩论的结束。
“你们可以继续晚宴了,你们的得分,我稍后会通知你们。”
海瑟薇说着,深深看了林恩一眼,起身离开。
剩下在场学徒们,还有些神情恍惚。
一个看起来无解的悖论,本来大家都打好了腹稿,准备表现一番自己。
本以为这悖论注定陷入绯红之月到底能不能追上乌龟的扯皮之中。
没想到辩论一开始,争议话题就进入了他们完全没有思考过的领域,以至于他们大多数人根本就没能插嘴。
这场辩论一直是中立方的林恩,对上反方的迪丽和凯登。
迪丽和凯登两人思维很敏锐,他们针对林恩的观点,提出了四次尖锐的反驳,但却都被林恩化解。
不过,大部分学徒根本就不认同这场辩论。
事实上,学徒们根本不明白,一只乌龟而已,有什么好辩论的。
你非要编造一个歪理,意图证明绯红之月追不上乌龟,并说它是“悖论”,这种荒谬又空洞的“悖论”,有什么可辩论的?
绯红之月能不能追上乌龟?拜托你睁开眼睛看一看,乌龟跑得有多慢!
难道依赖于你的定义,乌龟才能被追上?
没有你的定义,乌龟就不能被追上了吗?
太滑稽了,太可笑了!
就算是萨沙,她也没太搞懂这场辩论。
萨沙的职业是酿酒师,她是务实派的学者,并不喜欢辩证这种空洞无聊活动。
这些哲学家都在搞什么。
就那么一只破乌龟,五岁小孩都能追上的玩意儿,讨论这么半天,这些哲学家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吗?
萨沙在心里吐槽。
辩论从头到尾,她都一句话没说,而林恩口若悬河。
尽说一些听起来不太明白,但好像又很厉害的话。
她也不知道林恩是真厉害还是假厉害,但她能确定一件事,林恩非常能忽悠。
方的能说成圆的,直的能说成弯的。
迪丽、凯登,都被林恩给说服了。
这两个人,可都是风帆公学的优等生。
这家伙,至少不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
或者说,就算他是个骗子,他也是能把迪丽、凯登都忽悠了的高级骗子。
想想自己那个小闺蜜安琪儿,那呆萌善良的小姑娘,连迪丽、凯登都不是林恩的对手,安琪儿怎么招架得住啊。
……
考核第一轮的分数很快就下来了。
满分10分。
迪丽和凯登,都得了6分。
于勒3分。
林恩9分。
其余人全部都是1分。
这个结果一出,所有学徒都炸锅了。
他们就站了个边,一句话都没说。
然后就得了个1分。
林恩说了一堆看起来高深莫测,仔细一琢磨基本都是废话的玩意儿,居然就得了9分。
这不公平!
还有这考题,他们也不服气。
这根本就不是一道正经考题,这种考题也不可能看出考生之间的水平差距。
尤其哈维,他是最不服气的。
哈维最擅长的就是做题,他是个优等生。
历届学徒考试,都要考做题。
可这一次却考辩论,辩论的还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只能扯皮的荒谬论题,他怎能服气了?
“这海瑟薇,她做过考官吗?皇家学会就容许她这么乱来?”
哈维都想写信给父亲肖申子爵,让父亲奏报给罗兰大公,弹劾这个不负责任的考官了。
然而,众人都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看来赚了大便宜的林恩,对他得到的分数并不满意。
“我才得了9分吗?居然不是10分……”
林恩清楚,自己在辩论过程中总结出来的许多思想,都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些思想未必能起到什么震撼效果,这时的科学与哲学还没有彻底分家。
林恩说的那些,在这个世界的人听来,只是哲学世界观的一种。
海瑟薇给了9分,意味着即便是海瑟薇虽然认可了林恩的观点,但她不觉得林恩的观点有多震撼。
毕竟,哲学中的世界观太多了。
每一种世界观,都有自己的道理。
这些世界观互相扯皮起来,很难说清谁优谁劣。
而海瑟薇作为一个学者,她拥有自己的世界观和知识体系,让她仅仅因为林恩这一番辩论,就完全抛弃自己以前的研究,全盘相信林恩的话,自然是不可能的。
此时的林恩,其实已经顾不得去细想海瑟薇的打分了。
他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船上的房间都很狭小,因为常年的潮湿,哪怕打扫得很干净,房间中也不可避免地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儿。
林恩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拿出精神力怀表,将精神力注入其中。
然后,他等待着怀表的读数。
精神力:19.6琴。
林恩深吸一口气,之前他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15伦琴。
达到这个数字之后,林恩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增长变得非常缓慢。
可是现在,自己好像是顿悟了,精神力一下子增长了4.6,距离20伦琴大关,只差临门一脚了。
他隐隐地感到,如果能迈过了这一步,他的实力,又会迎来一次飞跃。
这才是这场辩论赛林恩最大的收获。
提出无穷小可定义的观点,林恩并没有顿悟。
他的顿悟来自于自己对哲学世界观与科学世界观的思考。
哲学里的东西,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对与错。
在科学中,你可以用最犀利的言语批判权威。
你可以批判中学课本反派BOSS亚里士多德的“重的东西下落快”,可以批判科学暴君牛顿的绝对时空观,可以批判波尔手下败将爱因斯坦的定域实在论,你还可以调侃肿脸天尊开尔文勋爵的“两朵小乌云”,调侃爱丁玩爵士(Sir Adding-One)的精细结构常数加1,调侃“业余数学爱好者”费马的“地方太小写不下”……
不管你是祖师爷也好,你是天大的权威也罢,只要错了、被打脸了,或者装逼被拆穿了,都可以批判。
但哲学不行。
你如果批判柏拉图,批判康德,批判黑格尔,往往会被人告知,你根本没读懂他们的哲学,好好看看他们的着作再说话,最终落得一个不自量力,跳梁小丑的骂名。
一言蔽之,哲学本就是模糊的,在哲学中,没有什么被认定绝对是对的,或者绝对是错的。
或者说,哲学争的就不是对和错,它只是一种世界观,一种人类认知世界,认知自我的方法。
林恩的顿悟,便是对这种世界观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