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所谓黄金

兰茵，弗洛棱斯。

初夏温暖的阳光洒下，清凉的风从树荫下袭来，环绕在少女身旁，将多余的热量带走，给予其凉爽。

少女感受着指尖流淌的风，明亮的剑刃反射着凄冷的光，倒影着少女沉默的面容。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少女将剑刃收起，转身向着那位枯瘦的老人行礼。

“艾薇塔，我的孩子，新大陆之行后感觉如何。”简单的问候过后，朗特纳克询问起了艾薇塔的近况。

眼前的少女已经成年，在某些肮脏的地方或许早已成为了孩子的母亲，可每次看到那张既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时，朗特纳克总是习惯性地将少女看做一个孩子，就像他看待他的许多后代那样。

其实也差不多，在他这般漫长的岁月里，绝大多数人在他面前都是孩子。

能力者的寿命远超常人，而万寿这项权能更是让他比常人多活了数个世纪，让他完整的经历了第二次战争。

他的现在年纪要远超兰茵的历史，甚至是人类在主大陆的历史，即使是其他万寿的能力者，但他眼中也只是一些正值青春的年轻人而已。

没有谁能像他那样，完整的经历过整个第二次战争。

“我很好，主教大人。”艾薇塔握着剑柄，掌心微微泛白，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并非像她表现得那样平静。

“那便好，身为家族最优秀的后代，希望这些历练不会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朗特纳克的眼中满是慈祥，只是他这幅模样完全跟慈祥谈不上关系，万寿延续了他的寿命，但不能让他保持青春。

在时光的侵蚀下，他的肌肉与骨骼逐渐腐朽，干枯的老皮包裹着被时光折磨变形的骨骼，圣洁的长袍披挂在嶙峋的身躯，乍一看像是披着洁白裹尸布的干尸。

“主教大人，您要赐予我新的任务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我该进行下一项训练了。”艾薇塔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家族的烙印对于她来说是诅咒而非恩赐，她看着眼前长相惊悚的老者，语气并不怎么恭敬。

作为兰茵的圣殿骑士，艾薇塔对这个老人的身份很了解。

朗特纳克，兰茵教皇厅的厅长和兰茵枢密修会的枢密大主教，他曾经拥有兰茵所有的权利，在那个不算遥远的年代，他将兰茵的一切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那时的他站在权利的巅峰，彼时的教皇在他眼中只是签署命令的傀儡而已，有不听话的直接换掉便好。

教皇和教皇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另外六大修会则以枢密修会马首是瞻，在那个年代，他就是兰茵的主宰，兰茵的影子教皇。

不过作为家族的成员来说，艾薇塔则对他很陌生。一位拥有万寿权能的能力者能活很久，久到他的家族可以在他的荫蔽下繁荣发展数个世纪。

但当时间不断流逝，家族对于眼前的老人来说又是什么，他熟悉的家人早已死去，甚至连尸骸都已经化为尘土，血缘的枢纽逐渐变得单薄，而家族却变得臃肿不堪，面目全非。

他依旧是家族的掌控者，是家族成员所敬仰的祖先，但在这位祖先眼里，他们真的算是拥有相同血缘的亲人吗。

艾薇塔不知道，朗特纳克对于家族的态度很暧昧，家族在他的庇护下在兰茵过的很好，但在他的限制下，他们就像是老人养的宠物一样，地位超然，但却没有任何力量，像是大人物养的猫。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算得上重要吧，至少对你我来说是这样的。”老人伸手轻轻抚摸着艾薇塔柔顺的金色长发，慈祥地笑着。

“是有新的任务吗？”艾薇塔微微侧脸，强忍心中的不适。

“不算是，好了，换个轻松点的话题。我的孩子，你有过考虑换个职位吗？从伊丽莎白提交的报告来看，圣殿骑士这个职位并不适合你。听你父母说你曾经想要当兰茵的圣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跟克罗绍提一下，让他授予你一个正式圣女的职位，让你带领兰茵的使团去访问达莱斯帝国的安普顿港。你觉得如何？”

老人的声音很柔和，看似商量的语气却直接划定了艾薇塔的命运，就像是命令。

“我拥有拒绝的权利吗？主教大人。”艾薇塔用力握着剑柄，指尖因为这股力量显得有些发白。

“没有。”老人用充满歉意地眼神看着她，好似做错事情在孙女面前认错的祖父。

“好了，坐在一旁休息会儿吧，不同于事务繁杂的上午，下午我们可以有很多时间。从上次谈话后，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像这样好好聊过了吧。”

老人拍着手，拉着艾薇塔到一旁的凉亭坐下，侍者出现在周围，将托盘上的精致的糕点与醇厚的美酒摆放在石桌上，就着温暖的阳光与凉爽的树荫，俨然一副下午茶的模样。

“为什么？”艾薇塔没有碰桌上的糕点，她默默坐在石凳上，像个与大人置气的孩子。

而老人此刻仿佛是个真正的孩子，抓起桌上的糕点享用起来，奶油沾在他的袖子和胡子上，宛若一个贪吃的幼童。

“艾薇塔，你有什么喜好吗？或者说，你有什么耗费一生都想要完成的事情吗？”老人听出了少女语调中的低落与反抗，他将糕点放到一旁，看向远处的天空，突然问道。

“想要完成的事情……”艾薇塔眼中有些迷茫，她从小在家族中长大，像一个金丝雀，生活优渥但与世隔绝。

在权能觉醒后她被教会的人带走，成为了一名见习牧师，之后她便遇见了眼前这位经常出现在壁画中的老人，跟随在他身边。

老人待她很好，像是亲人，但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有些不安，因为她总觉得老人像是在她身上寻找着什么，浑浊的目光扫在她身上，像是要透过她追寻着过去的事物。

而当她了解到老人的真实身份和对于家族的意义之后，艾薇塔对于他的感情只剩下了警惕，以及一些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艾薇塔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本能地警惕着老人，但不得不说老人对她帮助很多，对她也很纵容。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出现这种念头的动机却很简单，可能只是因为单纯对美好的向往，可能只是一段平凡的过去，也可能只是因为某些执念……”

老人似乎是看出了少女的犹豫，他絮絮叨叨，像个被病痛绑架在床榻上的老人。

“而我想要做的事，便是因为一段回忆，或者说是我所怀念的过去。它距离这个时代十分遥远，那是人类刚刚踏足这片大陆，这里美好的就像是《旧约》里记载的伊甸园。那个时代人类团结一致，征服了海洋，摆脱了另一块大陆的寒潮与陨石，来到一块新的大陆上。”

“当时人口还很稀少，不过主大陆上的物资却十分丰富，逃难的人群分散开来，在陌生大陆中探索着，搜寻着物资与美好。他们会在一个不错的地方落脚，花费个十几年来将其打造成自己的家。那时的人类社会欣欣向荣，一切都有着美好的愿景，每个人都有一份自己喜爱的工作，每一份工作都是必需的而非多余，没有一个人会感觉自己不被社会需要。”

老人看着远处的天空，浑浊的眸子中流露中怀念的神色。

“当时我的家在海岸，就是我们登上主大陆的海岸，它现在好像已经被海水给吞没了。在从旧大陆前往主大陆的过程中，我的父母被海水吞没了，家里只剩一个疼爱我的姐姐，我们相依为命……其实也不算是相依为命，在近乎无限的资源面前，我们每个人都过得很好。就那样过了几年，究竟是几年我忘了，你知道，人一旦老了，就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老人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起来，艾薇塔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惊讶。

“那段时间很美好，我的姐姐结了婚，有了孩子，我多了一个可爱小侄女。我和我的姐夫白天在田地里做工，晚上则回到那个温馨的小屋中，逗弄着家里那个刚刚诞生的小家伙。就那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异兽，无论是那本书籍中都会记载的恶魔，终于出现了。”

老人缓缓讲述着这些，他的手用力的握着椅子的扶手，似乎忘记了讲这个故事的目的。

“对了孩子，我还没得及问你，当你在新大陆看见那些异兽时，你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老人扭过头，话锋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

“扭曲、疯狂、诡谲、怪异，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潮湿与滞涩，就像是在阴云密布的船上看见了深海的罗贝……”

艾薇塔想起了红区中的灰雾，想起了023号聚居区，还有那个将他们带出红区的生物。

“这就对了。”老人满意地拍着手，像个高兴的孩子。

“你有读过《旧约》吗？”老人继续问道。

“那是一本禁忌的书籍，我没读过。”艾薇塔看着老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