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本书根本算不上禁忌，充其量，它也只是用神话词汇所编撰的历史书罢了，就像是现在不会说谎的人，只能被这个时代所淘汰掉。”

老人放肆地笑着，沙哑的声音从破损的喉咙挤出，像是风箱。

“这……”艾薇塔脸色有些古怪，她是一个虔诚的兰茵信徒，面对老人这番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本书粗略地记载了我们真实的历史，我们在新大陆发展成了繁盛的文明，但在文明茁壮成长时异兽来了，它们摧毁了我们的文明，我们文明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异兽的绝大部分给封印。但留下的那一小部分，却迫使我们不得不向一块新的大陆进行转移……”

老人粗略地讲述着《旧约》中的内容，这本禁忌的书籍究竟是真是假以他们现有的资料根本无法考证，因为那本书籍太过古老，古老到没有一本与之相匹配的资料文献，他们只能利用现有的信息来不断印证着其上的神话。

而坏消息是最近发生的一切都与书中的内容相照应，新大陆的失落遗迹，远超主大陆的异兽集群，像是恶魔般从古老的瓮中苏醒的，带着上个时代的知识降临于此的传承者。

世界的谜团正在逐渐揭开，但这一切，都忽略了一个最为关键的事实。

“您的意思是说，《旧约》上所记载的，都是真实的历史吗？”艾薇塔的声音有些颤抖，人类的高层一直都在封锁消息，鲜少有人知道这本书籍的存在，更别说其中记载的真实内容。

人类需要勇气直面异兽，那怕失败那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这曾是兰茵的理念。

但新的时代需要新的信仰，同时也要给予人类希望，于是这本曾是兰茵立教之本的书籍会被封为禁书，于是一本新的《福音书》出现在那副白银打造的书架上，取代了这本书籍的位置。

“是真是假其实都不重要，因为异兽肯定是要被我们给杀死的，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没有预留给它们的位置。”

老人面带笑容地说着，话语中带着冰冷的冷意，即使夏日炽热的阳光洒在大理石之上，也无法祛除那股从老人身上散发的寒意。

“我的孩子，你应该记得《福音书》上所记载的五个时代吧。”老人摇摇头，小桌上精致的糕点已经被吃完了，所以老人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猩红的酒液在水晶杯中缓缓摇晃着，像是新鲜的血。

“黑暗时代，那是第一次战争的十年，在寒潮与陨石的影响下，人类为了旧大陆所剩不多资源开始了为期十年的战争。青铜时代，那时旧大陆人口骤减，虽然旧大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依旧是势如水火，但彼时的人类抛弃了那种无意义的冲突，在怀疑与不流血的争斗中，人类尽其所能的去整合资源，乘着各种各样的船只向着未知的大陆探索。白银时代，人类到达了主大陆，在那里建立国度，开拓田地，修建城堡与港口，虽然大陆依旧蛮荒，但这时的人类社会欣欣向荣，人类抛弃了所有成见，开始团结合作起来……”

说到这里艾薇塔突然一顿，因为她发现老人所生活的年代，似乎就是那传说中的白银时代，甚至是比那白银时代更为靠前的青铜时代。

“之后人类便踏入了黑铁时代，那是由火药、钢铁和血肉铸成的时代，人类与异兽持续了数个世纪的战争，无数人死在战场上，成为异兽的口粮。不过在人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人类，这个充满勇气的种族，终于在这块大陆上站稳了脚跟，开启了新的时代。”

朗特纳克接过了艾薇塔的话，他啜饮着鲜红的酒，诉说着那个传奇的时代。

“在那之后，便是所谓的黄金时代了。战争使得科技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异兽的出现使得人类变得高度团结，但这种美好的生活只持续了几十年。”

朗特纳克看着杯中残留的酒液，嘴角挂着浅浅地笑容。

“但艾薇塔，你觉得现在，算是黄金时代吗？”朗特纳克问向身旁的少女，苍白的胡须上沾染着酒液，像是进食过后的野兽。

“大量的人处于失业状态，为了让一些人像人那样活着，有的人被残忍地剥夺了身为人的权利。芬勒尔、兰茵和达莱斯为了应对可能会卷土重来的异兽穷兵黩武，人口激增之下带来的是可支配资源的枯竭。资源的枯竭使得原本团结的内部变得矛盾匆匆，他们将枪口调转，对准了几个世纪前共同奋战的同胞。内战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头上，谁都无法承担开战的后果，但却无法敢放松对同伴的警惕。与之前那四个时代相比，这个所谓的黄金时代，真的配得上‘黄金’这个词汇吗？”

朗特纳克轻声询问着，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无意识地呢喃，但话语中所夹带的情绪却让人想起了磨牙吮血的猛兽。

“你觉得人类所经历的五个时代中，究竟哪个，才能配得上‘黄金’这个称呼？”

朗特纳克将视线转向艾薇塔，眼中流露出几分思念的情绪。艾薇塔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黑铁’与‘黄金’，这两个时代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隐藏在异兽的阴影下。黑铁的时代我们与异兽经历了数个世纪的战争，黄金的时代为了预防异兽卷土重来我们进行了长达一个世纪的备战。无论那个时代，自白银的时代过后，我们便一直都生活在异兽的阴影之下，直到现在依旧如此。”

“其实这个时代也应该被称作黑铁时代，因为我们不是在准备战争，就是在进行战争。我活了很久，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活到现在，死死地抓住所有权利不放手吗？”

朗特纳克看向艾薇塔，缓缓问道。

艾薇塔沉默地摇头，没有回答。类似的谈话他们二人之间发生过很多次，在众多谈话之中，她能做到的唯有倾听。

“因为我怀念那个所谓的白银时代，那是属于我的黄金，我穷尽一生都想要复原的时代。”朗特纳克站起身子，离开了座位。

“在那个时代，没有饥饿，没有压迫，没有战争。所有人都有一份满意的工作，所有孩子都能自由自在地奔跑在蓝天白云之下，所有的人都有呵护陪伴自己的亲朋，那才是真正的黄金时代。而在时代之中，没有异兽这种可憎生物的影子，也没有它们存在的位置。”

老人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夹杂着爽朗的笑声，但在那笑声之下，却隐藏着愤怒。

铁青色的血管随着老人的笑声在干瘪的皮肤下凸起，像是游走在大地上的铁蛇。

炽热的光洒在老人身上，在那一瞬间，老人仿佛成了某种神圣的化身，带着愤怒与美好的愿景，挥舞着铁锤，降临在这世间。

“所以您要做的，是将所有异兽都给消灭掉吗？”艾薇塔的声音有些有些干涩，对于她来说，老人所述说的事情太过遥远与宏大，她无法对此产生应有的认知。

在老人的话语中，他所怀念的那个时代，并没有异兽的影子。

异兽的影子自第二次战争时期便如同绞索般桎梏在所有人的脖颈，在异兽刚被从主大陆清除的那个年代，这个绞索便牢牢套在了人类的脖子上，只是松紧问题罢了。

“不，我只是想要创造一个真正的黄金年代，杀死异兽不是目的，它只是行动的开始。”

朗特纳克缓步走出了树荫，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树荫遮在他身后。

“而迈出那一步，则需要一些额外的助力。”朗特纳克看着少女，意味深长地说着。

“主教大人，一切准备就绪。诺维奇神甫已先一步到达安普顿，斯塔德主教已经率领麾下的圣堂武士等在城外，阿姆拉骑士长也已经准备完毕。”突然有人闯入了这里，她站在朗特纳克身边，向他报告着这一切。

“伊丽莎白姐姐。”艾薇塔看见了那个身着华丽仪仗铠甲的战士，惊讶地喊道。

“已经准备好了，这么快。”朗特纳克对圣堂武士集结的速度感到惊讶。

“圣座插手了这件事，斯塔德主教很配合，阿姆拉骑士长亦是如此。”伊丽莎白报告了原委。

“这样啊，那孩子还真是配合。”朗特纳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艾薇塔看着两人，感到这个世界仿佛一下子脱离她的认知，刚才还在聊一些幻想中的事物，而现在装备精良的圣堂武士就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一直处于对手状态的教皇与眼前这个老人似乎达成了某项协议，他们开始了合作，为了某个目的。

“艾薇塔，考虑好了吗？”朗特纳克与伊丽莎白聊着一些事情，在伊丽莎白离开后，朗特纳克转过身，将视线投向了她这边。

“什……什么？”艾薇塔有些不知所措。

“作为一名圣殿骑士你是不合格的，伊丽莎白从主大陆回来后成功通过了上位骑士的考核，而你直到现在还是一为见习骑士。适当更换一下职位，我认为对你自己会更加有利，也更加配得上你现在的姓氏。”

朗特纳克拉着艾薇塔的手，向外面走去，“福音修会的圣女很适合你，不需要战斗在最前线，也不会拖别人后退，你会变得很安全，能够自由地施展自己的权能。”

朗特纳克推开门，广场上，超过三万的圣堂武士单膝下跪，沉重的枪械抗在肩上，枪口朝上，视线向外。由钢铁铸成的战争机械分列在两边，黑黝黝地炮口指着北方，引擎已经预热完毕，随时都可以发动。

“去成为一位传递福音的圣女吧，以兰茵的名义，将神罚降于异国的土地上，当你凯旋之时，整个弗洛棱斯都会为你欢呼。”

朗特纳克没有给艾薇塔拒绝的机会，他站在高阶之上，向着众人宣布了这个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