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渠拍了拍手边的皮箱,语气低沉地说道。
阮旻锡长出了一口气,景渠所说的事情,令他既惊又怒。
他站起身来,向景渠说道:“多谢了,景大哥。”
景渠没有回答,微微点了点头。
阮旻锡招呼陈泰,准备迅速返回馆驿,将事情告知三位大人。
两人走到门口之时,景渠忽然叫住了他们。
阮旻锡回头,只见景渠走到了他的面前,从怀中摸出了一本有些发皱的账册,交到了他的手中。
“这是?”
“今日,陶明令我等伪造今岁钱粮税赋账册,这是我当时从架阁库中提取出的原本赋役账册。”
“好!太好了!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今岁府库中有二十五万石米与十八万两白银不知去向,具体只能靠你们自己去查了。”
“景大哥,你是个好人,等事情了结,我一定向座师举荐你!保重,告辞!”
景渠苦笑两下,没有答话,阮旻锡与陈泰揣着这本极为关键的账册离开了小院,匆匆向馆驿折返。
院中,景渠关好了院门,转身来到了妻儿身边。
“别怕别怕,他们是朝廷的人,朝廷会保护我们的。”
“不哭了,不哭了!”
说完,他将妻子与儿子双双拥进了怀抱之中。
他的妻子此时眼中已经泛着泪花,孩子也终于不再强忍,哭出了声音来。
此时已经将近酉时,阳光稍减,热气渐消。
院墙之内的树枝,被风儿吹动,飘落了许多花瓣。
“走,今儿我买了你们最爱吃的糕点,尝尝去!”
景渠为妻儿抹去泪水,强颜欢笑道。
三人坐在了院中的小木桌前,景渠将一包糕点摆在了桌上。
他静静看着妻儿尝着糕点,心中充满了慰藉。
这一刻,是他每日下值后,最享受的时刻。
吃完了糕点,景渠的妻子便起身准备将院中浆洗了一半的衣裳洗完。
孩子似乎也平静了下来,景渠拿出了算筹,开始教他算学。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景渠脸色陡然剧变。
正在洗衣裳的妇人也慌忙起身,惊恐万分地抱起孩子向着屋内跑去,仿佛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敲门声十分猛烈,景渠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谁啊?”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老景,是我!”
声音是刚才前来送皮箱的同僚的声音,景渠皱起了眉头,奇怪他们为何又来了。
“又怎么了?”
“嗨,陶大人还留了话,方才忘说了,这不送完东西正好顺路过来转达一下。”
景渠起身,犹豫了片刻,还是前去打开了院门。
门栓刚刚抽开,门扇就被人粗暴的推开,景渠还没反应过来,一班衙役就冲了进来。
那敲门的同僚尴尬的瞧了景渠一眼,便又低眉顺眼的低下头去,默默站在陶明身边。
“老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么粗俗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陶明扭了扭脖子,一边阴阳怪气地说着话,一边走进了院子之内。
景渠此刻已经吓坏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
他将目光看向了那位同僚,可对方却是不敢与他对视。
难道是前面这两人来送箱子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什么?可他们也没有进到院子里。
“很奇怪本官是怎么知道的?”
“本官让他送完箱子后,躲在你家附近监视,明白了吗?”
景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陶明早就对他不放心了。
自己刚刚帮了朝廷的人,没想到报复来的竟然如此之快。
老天爷,你的眼睛,到底在看什么?
陶明看到了院中木桌上那没有吃完的糕点,笑着上前,视线顺着木桌看向了上房。
景渠见状,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大人,下吏错了!”
“请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一定将功折罪!”
陶明扭头回看,歪嘴轻笑道:“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
“小人也是被逼无奈,他们问秀水街的事情,小人就如实相告了。”
“还有呢?”
“没有了,小人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给了你这么多银子,还堵不住你的嘴,景渠啊景渠,让本官说你什么好呢?”
陶明踢了踢木桌旁的皮箱,语气中充满着火气。
景渠连忙跪爬到陶明面前,不断的磕头认错,向其求饶。
“大人,小的知错了,您要杀就杀小人一个吧,您看在这些年小人的苦劳上,放过我的家人吧。”
“嘿,杀了你岂不是可惜?”
陶明嘿嘿坏笑起来,他冲着院中的衙役歪了歪头。
两名衙役得令,便径直向着上方冲去,景渠的头磕的速度更快,可陶明却是不理会。
见妻儿被人粗暴的从房中拖拽了出来,景渠终于忍无可忍,瞬间暴起,想要拿住陶明要挟。
可是他只是个书办,动作终究是慢了一些,被眼疾手快的衙役当场按倒在地。
“你还想杀我不成?”陶明惊奇道。
“放过我的家人吧,大人,求求你了!”景渠的头被衙役死死踩在地上,他奋力向陶明哀求道。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这都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景渠,你我都是狗罢了,吃里扒外,能有好下场吗?”
“你以为你帮了朝廷的人他们就会护着你?”
“你不过是个小吏罢了,谁在乎你啊?”
陶明三言两语的嘲讽,令景渠放弃了挣扎,他愤怒的瞪着陶明,眼神就像是要活吞了他。
“将他们捆了,统统带走!”
衙役们火速将这一家三口捆成了一串,跟着陶明离去。
那同僚看着被押出院门的景渠,脸上火辣辣的,见景渠那吃人的眼神,他苦巴巴道:“老景,我也没办法啊。”
他将景渠家的门缓缓闭合,跟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陶明带着人迅速消失在了无人的小巷尽头。
馆驿。
阮旻锡与陈泰一路小心翼翼地七拐八拐,他们没有走秀水大街,终于是安全返回了馆驿之中。
曾樱、严起恒、赖垓三人已经等候多时,见两人安全回来,悬着的心才堪堪放下。
“怎么去了这么久,有收获吗?”曾樱忙问道。
“有!”阮旻锡欣喜万分,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皱巴巴的税赋账册,递到了三人面前。
曾樱大喜,连忙追问详情,阮旻锡便将前前后后的事情向三人讲述了一番。
得知城中真实情况的三人俱是惊怒不已,这嘉兴城,竟然成了一座空城。
他们自入城以来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陶明事先安排好的。
街上的百姓竟然都是大多都是盐兵所扮,仔细一想,问题便又来了,这些盐兵,又是何人麾下?
曾樱赶忙翻看起阮旻锡带回来的账册,封面上标注的是弘光元年嘉兴府钱粮收支详册。
这府衙的架阁库虽然被烧毁,但巧合的是这本最为关键的账册当时正好被景渠调了出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曾樱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心中顿时充满了干劲。
有了这本真实账册,便可以按照记录一一核对钱粮等物。
一旦核对不符,便坐实了陶明罪责,可以先拿下他。
况且景渠也说了,今岁的府库之中,二十五万石米与十八万两白银去向不明,只要顺着这个方向追查,一定能拨云见日。
曾樱粗略翻看了一下,确认账册上面尔等字迹不似新近造价,于是便将账册交给了赖垓保管。
“恩师,海盐县恐怕蹊跷更大。”
“景渠说咱们应当去秦驻山盐场看看。”
阮旻锡向曾樱建议道,整件事,盐场,成了整个事情的关键点。
曾樱点点头,十分认同阮旻锡所说。
据他所知,秦驻山盐场是嘉兴最大的盐场,产量较高,所以这里设有盐科司。
秦驻山盐场又在海盐县境内,所以亦受海盐县监管。
“唉,可咱们被陶明的人盯上了,定然难以前往。”
阮旻锡有些无奈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陶明的监视之中,稍有动作,便会被其知晓,想要去秦驻山盐场,那定然不可能。
这时,曾樱三人却是互相对视一眼,神秘的笑了起来。
已经新建了角色资料卡,审核通过就可以点赞打赏投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