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日,裴府破天荒派人去请裴峥回侯府过节,当然他们赶到院门口之时,院门上着锁,人早不见踪影。
裴峥见了林襄一面,从平西侯府出来后直接去了太清观。
弗玄影先一步走,一大早去了太清观,待裴峥赶至太清观之时,弗玄影已于凭栏外听道长们诵经听了半个多时辰了。
师徒二人于萧氏姐妹灵牌前烧香祭拜。
南楚并不信奉道教,有他们本土的巫教,但道教也罢佛法也好,弗玄影皆能掰扯几句,甚至兴致所至,还能诵上一段经文。
与他潇洒不羁看淡生死的性子似乎颇为违和。
弗玄影跪于蒲团前,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小声念些什么经文咒语,神情庄严肃穆。
起身之时,裴峥上前扶了师父一把,说道:“若有轮回,母亲如今也二十岁了。”
弗玄影看着那个无字牌位苦笑了一声,捧起灵牌擦起来。
“为师曾经打探了许久你母亲的埋葬之地,均未打探出来,临了,想带她落叶归根回南楚也做不到。”
“若我当初派人来京城,也许你母亲不至于难产而死,当时她处境那么艰难,举目无亲,无人照拂……”
弗玄影说不下去了。
人世间哪有后悔药,谁能料到那次不愉快的见面竟是生死永别。
他当时负气之下云游四海,一走便是十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找不到他的踪迹。
在他踏遍千山万水发现自己那么久仍然无法忘记心中人,心怀忐忑踏上大齐土地之时,一切已经晚了。
若他当年再理智一些,随送亲队伍赴京暗中守护,等待他的也许就是另一番景象,只需一年多光景,就可以携郡主远走高飞……
道长们的持诵经文的声音依稀传来,在祥和的诵经声中,弗玄影一遍一遍擦着灵牌上的灰尘。
裴峥三下五除二把萧氏牌位擦拭干净后,伸手上前:“师父,我来。”
弗玄影用胳膊肘把他手扒拉开。
裴峥只好杵在一旁继续看师父一遍一遍擦着一尘不染的灵牌,得亏那牌子刷了漆,否则能被他老人家擦秃噜皮。
擦了半晌,弗玄影突然感慨道:“人这一生生老病死,如同四季轮回,许多事情人力不可及,本应坦然。”
他说了半句话不说了。
“嗯。”裴峥低低应了一声。
弗玄影总算是将擦拭了半天的灵牌放回原位,像端详的情人一般凝视着,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回忆,也无法真切地想出郡主的容貌。
二十年过去了,终是败于时光之下,日夜挂于心的姑娘也只成为了一个遥远而又模糊的影子。
观里钟声响起,弗玄影从回忆中恍然回了神。
他似含糊地笑了一下:“一切皆可放下,唯有遗憾不可解。”
说罢,弗玄影转身往外走去。
裴峥目光从弗玄影的背影移至那个无字灵牌前,灵牌正面没刻姓名,背面却写着四个字:“缘起缘灭”。
裴峥之前不解,为何师父执意要在这太清观设一个牌位,如今似乎隐约明白了。
也许师父只是想续一点念想。
点一盏灯,燃一炷香,若有来生,希望能续一个重新来过的缘,把曾经的遗憾补上吧。
“遗憾”二字,于裴峥而言并不陌生。
那个无数次入梦的画面中,每每看到林襄紧闭双眸躺于狱中冰冷的地面,颈间是大滩刺目的血水,无尽的遗憾勒得他喘不过气。
在苍西营接到密报,一路快马加鞭往京城赶,途中跑死了三匹马,可仍然晚了一步。
……
除夕这日来道观的香客不多,观内显得尤为清静。
齐明捏着鼻子躲在树下等着,遥遥看见师父和公子从往生堂出来,正欲起身相迎,却见一位老道长飘然而至,把公子给截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