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迟疑着问小哑巴:“你说你在这个村子待过一段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沉默了许久,小哑巴缓缓吐出一个令人心惊的答案:“1991年。”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我的声音都有些微颤,但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是我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我想他们也意识到了,但他们肯定比我更早意识到这件事。
小哑巴说过的,他们的梦不是预示未来,而是回放过去,依据不仅仅是他们身上出现的伤病。
还有偏离记忆的过去。
时间和空间,在这件事情上都不起作用。
一种无力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的视线从他们每个人脸上扫过,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知道,他们已经猜到是谁改变了这一切了。
但他们不打算告诉我。
我其实应该习惯这种善意的欺骗,但我实在习惯不了,我一遍又一遍的强调不要骗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骗我。
可事实是就连我自己,也在试图欺骗自己。
最终,我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再看任何人。
“我知道你们隐瞒了很多事情没有说,我不会追问了,任何人都不用因为怕我发现那些细节费尽心机编织谎言。”
“但你们应该都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不要越过那条线,不然会闹得很难看的。尤其是你,张梓山。”
在这个时空里,麦连村已经不存在了,小哑巴也没有到过这里,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是不是现在的小哑巴他们存在过的世界,但我是属于这里的,所以我私心想让他们也归属于此。
“没有过去可以追忆了,先离开这里吧。我们的补给不多了,需要找一个村子休整一下。”
我背起包就走,本以为小哑巴会追上来,不求他坦白所有事情,至少哄一下我。
但没有。
我没有回头看他们在干什么,也没听见他们说话。
当天傍晚我们走到了最近的村子,在一个老大爷家里借宿一晚。
晚上我睡不着觉,悄悄出了房间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这里的夜空很纯粹,没有人类的光,也没有不干净的气体。
我摇摇望向长白山的方向,好像一眼就能跨越层层山峰看进那扇青铜门里。
什么是世间万物的终极呢?真的能有这么神奇的力量把他们送到我在的这条时间线上吗?
在他们原本的经历中,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呢?我又在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那个我也和现在的我一样几多愁思吗。
“会着凉。”
身后传来小哑巴的声音,很快一件军大衣落在我身上,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我知道逃不过这人敏锐的感知,但我不想回头,也不想说话。
“蔓蔓,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有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
身边有个人坐下了,我的手被温暖的手掌包裹住。
“我只能向你承诺,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却不一定是最合我们心意的。如果有一天他做了什么事情伤害了我,也只能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小哑巴说话一向很隐晦,他有太多不能说的东西,但这种话他其实可以直说的。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快读懂他的未尽之言。
“我知道了。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闹的。你应该了解我,我比任何人都一意孤行,但我同时也最不执拗。”
我不会强求,如果你实在认为你做不到,那就不用做。因为我相信,你是深思熟虑,将我纳入考虑范围之内的。
既然不管如何思量都做不到两全其美,那就去选择对你更重要的东西。不用担心辜负另一头,我怕只怕有人为了两全其美,到头来却两头空。
这话我想小哑巴也听懂了,他轻轻嗯了一声,我扭头看过去,在澄澈的星穹之下,我吻了上去。
小哑巴很少这样热烈地回应我,大多数时候,我和他之间都是宁静的,淡然的。
但此刻我们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照亮头顶璀璨的星空,消解耳边凛冽的寒风,在暗与明之间,我们即永恒。
“你是爱我的,我亦如是,至少在此时此刻,这样就够了。”
我趴在他肩头喘息,恨不得将这一刻蔓延为永恒,但最终我没有那样做。
我收回四散开来的丝线,将它们一点一点容纳回体内,那些线是黑色的,连接着太多东西,也吞噬了太多东西,我不能让它连小哑巴也吞噬掉。
即使此刻的小哑巴,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做你想做的事情,小哑巴,我是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不是吗?”
“我想照顾好你。”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还不够。”
“那你还想怎么样嘛,你总不能推个轮椅把我供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笑了笑没有再问,“那就,做你想做的事情。”
不要囿于过去,也不要忧虑将来。无论在什么时间和地点,过好现在。
“好。”
“外面冷,进去睡觉吧。陪我再睡一会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