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回春点头道:“收养绿秧后,老朽虽仍到处走,但也极少亲自去辨别各类草药,期间也收了冬青几人为徒,直到十年前,定居长安,开了这家回春堂,哪知……”
说到这儿,突然顿住,转头望去。
这院子不大,以他的内功造诣,尚能发现院外的动静。
只在须臾间,施绿秧飞奔的身影出现,抓着一块叠起的布囊,边跑边道:“爹爹,我来了,我将针取来了!”
还未入院,便看到叶明奴守在外面,只是并未在意,但入院中,见明月天还在调息,但地上已无人影,不禁一怔,扫了一圈,终于见到施回春与凌珊在另一边对坐,目光一凝,然后布着一层细汗毫无血色的脸上,充满惊喜,一路飞奔过来,激动道:“爹,爹爹,你,你好了?”
施回春摆了摆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有事与星夜姑娘商量,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从声音就能听出虚弱感来,施绿秧对父亲的身体怎能放心?犹豫道:“可是,爹爹,你……”
施回春佯怒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吗?”
施绿秧嘴一抿,委屈道:“我,我出去就是,爹爹你别生气!”
她到走出去后,施回春才叹道:“老朽不希望见绿秧为那些事烦心,便一直未与她说过这方面的事,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我琴声女儿,日后如非必要之时,希望姑娘也能一直隐瞒下去!”
凌珊虽然对这种隐瞒身世的举措并不赞同,但人既有求,这时候也尊重决定,郑重点头道:“老先生放心,我会的!”
施回春点点头,继续道:“十年前,老朽带着几名弟子,在长安城开了这家回春药堂,哪知才一月不到,奎木狼便伙同数人寻来,要老朽给他们中一人治伤……”
凌珊插话道:“也是二十八星宿的人吗?”
施回春点头道:“不错!那人就是后来二十八宿之首角木蛟,在当时便已是星宿海有名的大恶人,我虽未认出他的身份,却看得出这人并非奎木狼另从他处掳来的无辜之人,而是一伙儿的,奎木狼不是善类,那这人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救他无异于助纣为虐,我自然不愿出手,只是……”
凌珊已差不多猜到接下来之事,不外乎受他拒绝,那些人便威逼胁迫,而施回春有所顾忌只得屈从罢了,接道:“只是最后,老先生还是救了那角木蛟吧?”
施回春道:“老朽武功虽说还过得去,但奎木狼一伙毕竟人多势众,老朽虽能挡得一两人,却挡不得三人四人,才交手,便被制住,他们扬言,若不救人,便要屠绝回春堂满门。”说及无奈处,不禁闭上眼睛,轻轻叹气。
凌珊道:“正道多少还会讲究个名声,邪派中人就肆无忌惮毫无原则了,这些人当真是可恨!”
施回春道:“那时候回春堂虽说草创,但连同伙计大夫,足有十多人,老朽实在不忍看他们横死,迫于无奈,只答应得救人。你看我那几个规矩是否挺讨厌的?其实就是那时候为了不分心,全力帮那恶徒治伤所定下的,否则,老朽又非那些怪医,何至于立这些臭规矩?”
凌珊哑然道:“没想到名医三规,竟是源于此。不过想必后来又另有变化,才使这三个规矩一直未被废除吧?”
施回春点头,脸色阴沉道:“角木蛟在回春堂待了一个月,但我没想到,就这一月时间,他便有三次欲对绿秧不轨,幸好老朽看的紧,才没让他得逞!”
凌珊一怔,轻哼道:“十年前,绿秧姐姐才只十一二岁吧?早听闻星宿海角木蛟是色中饿鬼,没想到对小女孩也起邪心,当真该杀!”
他对淫贼素有恶感,闻及心有杀机,但接着就觉奇怪,蹙眉问道:“不过,他就算再如何急色,那时候性命尚悬于老先生之手,还敢在老先生眼皮底下对你至亲动手?”
姑且当他对施绿秧是奎木狼的亲侄女之事并不知情,角木蛟行此事也是毫无道理,他那时候全仗施回春救命,敢对施绿秧下手,就不怕施回春狗急跳墙拼命?
施回春恨声道:“并非他傻,而是他习练一种采补邪术,被影响到了神智,动辄便会起淫念,而一旦**熏心,行事便会不管不顾,肆无忌惮,他那次受内伤,就是练这邪功出错所致!”
当初那几次,为了压下角木蛟的淫性,奎木狼几人接连在长安城内外犯案,掳来年轻女子,足有十七人,施回春至今还记得,那里面有六人出自风尘,还有十一人却是良家妇人,并且记忆深刻,在那一旬不到的时间,他治病救人的回春堂简直成了淫窝恶窟,可恨的是他眼睁睁看着如此,却无能为力!
施回春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大概是那时候看出了老朽对绿秧的重视,此后十年,角木蛟便一直以绿秧为要挟,逼老朽为他们研制各种剧毒之药,绿秧他们还都以为我是为了化解身上毒素,才会在堂内建那毒室,整日躲在其中钻研,殊不知,我那全是在帮星宿海的人制造那些杀人毒药。”
说到后面,他情绪波动极大,话里已带了颤音,痛苦道:“我明知他们要了毒药,必定是去残害他人,却还是屈从,一直在助纣为虐,这十年来,时常为此感觉心悸,只有到了初一十五,治病救人的时候,才能稍有安慰,暂缓不安!”
医者当救死扶伤,而他以毒赠恶人,无疑是在害人,心中矛盾悲愤与痛恨,可谓刻骨铭心,所以不知道从何时起,他继续维持初一十五才出手治病救人这一规矩的目的,已不再是集中精力以调制毒药,而是希望在救人之时,得到些许自我安慰,救赎麻木的心!
星宿海的人擅使毒药,虽还比不上唐门毒王谷,但公认只在那两派之下,世人皆以为是他们自己所造出,原来根源在此,这点无疑又是出乎意料之事,施回春的确算是助纣为虐了,但说到底是受人胁迫,在亲人与陌生人之间作出了选择罢了,凌珊自认若换成自己,多半也会如此,而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她可以觉得施回春无情,但相比之下,她无疑对星宿海的那群人更为恼怒,当然,也没必要这时候表露出来,便问道:“星宿海虽势众,可毕竟远在西原,对中土之地鞭长莫及,老先生还受他们所致,是他们还设了什么暗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