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回春脸色难看道:“不错,没有留一些暗手,他岂能放心将老夫留在长安?”
当下将后来之事也大致说了!
当年,角木蛟伤好离开前,威胁施回春为他炼毒,并将他们同行的一人留下,明白了告诉,这人就是留下监视的,施回春拒绝不得,便将人安排为回春堂内宅的管家,打算伺机而动,一直到两年后,才等来了机会:
他虽不知道那是角木蛟在清剿其他恶徒,但他知道角木蛟就是星宿海的恶人,当时听闻星宿海那边出现暴乱,无数恶人在争当星宿海之主,而角木蛟既在其中,自不可能置身事外,要么被人杀,要么无心旁顾,难有另途,立即意识到,这不正是摆脱控制的良机?于是筹谋两日,趁那监视者不备,一举将人给毒杀,连夜带着施绿秧和几个弟子出逃。
哪知,才刚出城,便被奎木狼领着数名高手追上。
或许是终究还有一丝对长兄唯一后人的亲情羁绊,或许是圣手神医毕竟还有利用价值,也或许是两者兼有,总之那次奎木狼并未直接动手,而是给了选择,要么退回,他可以做主既往不咎,要么,就把命留下,包括施绿秧的命。
那时的架势,打肯定是打不过,施回春选了前者:他固然有不惜一死的决心,可是不愿女儿和弟子也随自己赴死。
而事后,果然没有被秋后算账,就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而奎木狼为了打消施回春再次出逃的念头,亲口告诉过他,当年角木蛟留下的那人,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真正的桩子,另有其人,而且不止一人,此外,他们二十八星宿中,一直都有数人潜藏在长安内城中,以随时因应。
回忆到此,施回春自嘲道:“直到那时候,老朽才知道,原来他们对老朽会是这等看重,反倒老朽这一把老骨头还如此不安分,可真是有些对不住他们了!”
凌珊若有所思:施回春出逃,对星宿海而言已无异于叛变,奎木狼尚能打包票不去秋后算账,而且真做到了,看来白虎第一宿在二十八星宿之中,的确人如排名,地位很高,面子很大!
当然,这猜测只是作为参考,未必精准,念头一扫,便未细考,她更感兴趣的是之后的事,难道后面的八年,施回春就老老实实的这么被人控制?便又问道:“那之后呢?老先生一直没有再找机会摆脱那伙人吗?”
施回春摇头道:“没机会的!回春堂中八名学徒伙计,内宅六名家丁丫鬟,单老朽能确定的,就有四个是星宿海的人,剩下十人,谁知道还有没有暗桩?甚至,老朽还怀疑,四名弟子里,是否也有人与星宿海不清不楚。若只老朽一人,要走倒是轻松,可绿秧身子柔弱,不通武艺,这等情况下,哪里能走得脱?”
凌珊问道:“这些年,老先生也救过不少人,其中不乏朝廷高官,武林高手,就无一人能帮到你吗?”
施回春叹道:“自二十八星宿崛起,星宿海势力虽不比那几个顶尖大派,可江湖上敢主动去招惹他们的也没多少,而真有敢去惹的,能斗过他们的就更少,没有那把握,老朽何苦去祸害人家?何况,江湖上正邪两道,不乏被二十八星宿毒杀之人,焉知他们的亲朋好友、门人弟子不会因奈何不了二十八宿,从而迁怒于老朽这背后调制毒药之人来撒气?若事情传开,就算真可借机摆脱星宿海的掣肘,处境也未必能好上多少。”
朱玉楼当初蒙他救治之时化名关明,因而施回春并不知道自己曾救过护国山庄的主人,否则便不会说此话了,当然,若他知道,怕也早就求助朱玉楼摆脱星宿海的控制了。
不过,事已至此,凌珊也没打算告诉他实情,毕竟人都要死了,再说这事,不仅无用,还多增他一个临死前的烦恼,又非仇寇,实无必要,糊涂,有时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想了想,凌珊道:“老先生如此坦诚,就这么相信我敢招惹也招惹得起星宿海?”
施回春笑了笑,坦然道:“姑娘能令那姓徐的将军如此顾忌,足见身份非同寻常,后来把脉之时,老朽也看出姑娘与令师姐功力之深,江湖少有,而你早与绿秧有旧,当可信任。老朽近日已感时日无多,本就打算倾力一搏,来换绿秧一条生路,偏偏有姑娘这等人物送上门来,当然不愿放过,便决心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凌珊笑道:“原来是病急乱投医,不过,投的好,投的合适,这匹马能活,这点我可以保证!”
与施绿秧本就有交情,今日施回春又以妙方解毒,这事遇上了,就没道理不管,左右多一个敌人而已,相比青龙门那样的庞然大物,相比缥缈天姥那样近先天傍武道的超然存在,星宿海,真的就算不了什么了!
施回春听出这便是答应下来了,总算舒了口气,脸上的沟壑这一刹那都似填平了许多,起身作揖,道:“老朽拜谢!”
就算愿意帮忙,最多算是救命之恩的回报,没有让一个老头给自己行礼的道理,凌珊急忙两手去扶,阻止他如此,说道:“老先生若行此大礼,可就愧煞晚辈了!”
施回春喘了口气,没有坚持,说道:“姑娘不拘小节,是老朽迂腐了!”
凌珊问道:“老先生安排了绿秧姐姐,不知道对几名弟子可有何打算?”
施回春一怔叹道:“是我这当师父的偏心了,只能让他们各安天命!”
一句各安天命,是无奈,也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