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语重心长地说：“卓夏！阎朝不是你想象中的英雄，不值得你如此钟情。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阎朝，他是杀人魔王，屠夫，刽子手，万恶之源。他最初只不过是无名小卒，吐蕃大兵压境，他为了保护自己的私产，凭借蛮横和毒辣，作乱犯上，篡夺权利，在沙州称王称霸，独断专行，草菅人命！他发出‘出绫一端，募麦一斗’告示时，你以为每个人都愿意响应吗？不！很多人都是迫不得已。你知道吗？围城期间，不管谁，只要说出城，他就赐给缢杀过周鼎的绳索，令其自裁。后来，他实行高压政策，干脆将绳索悬挂于府衙门口。居民为了自保，谈话时绕开‘城池’、‘吐蕃’、‘归义’之类的词语。但是，有个婴儿天生就会说蕃语，饿了就哭喊‘野马也，尘埃也’。阎朝不问青红皂白，将母子秘密处死。小孩碰见他，都吓得发抖，不敢大声出气。有一次深夜，阎朝喝醉酒后对着拴马桩质问：‘你说什么？野马？你竟敢说我是野马？怎么？你又说我是尘埃？我要缢杀你！’于是，他用马鞭缠绕木桩，拼命拽紧。随从不敢劝阻。厮磨到天亮，两个军士汇报马料开始紧缺。阎朝瞪着他们，说：‘沙奴！周鼎！你们不是被处死了吗？怎么战在这里？我要第二次缢杀！缢杀！’他用马鞭吧军士勒死……十一年来，此类血腥事件不胜枚举，所以，我们都认为尚修罗是大救星。如果不是他驯服这匹野马，不知道还要践踏多少生命。敦煌大户中的年轻后生多如繁星，任你挑选，何必牵挂一个死鬼？卓夏，你要愿意，我给你详端一位英俊风流的富家子弟、阴大士的三公子阴离缠，如何？他的人品家底才配得上你！”

卓夏好奇地，长久地望着我。我不自在，喝口酒。她还望。我扭头对着帐篷外面有两只喜鹊争吵的杏树说哦今年的春天来早了花都开了。她继续望。我的汗滴大颗大颗掉落在纸上。墨汁被淫了。她坚持望。阴氏兄弟军事演习的牛角号响了。敦煌城头与巷道间的鼓也响了。它们一直急躁地响。她不依不饶，望。她围追堵截，望。她稳操胜算，望。

“……其实，我只是奉命行事。”我喘口气，又解释说，“上面的谈话，换上任何人，都是那种方式那种口径那种腔调，好了，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复命去了。”

卓夏仍然密切关注我的细微变化。

……我本来不想在国难当头时逃往龙城，是张环、宁喜、朱都护把突厥刀架在我脖子上。

卓夏平静地说：“你说什么啊？我只想知道，汉族婚礼中要用到哪些物品？”

“这个谁不知道啊？”我滔滔不绝地背诵起来：“玄，黑色幽深，象征地。缥，青为色首，象征天。羊者，祥也，肥美清雅，群而不党。雁则知时而思归，随阳而迁徙。清酒，降福于人。白酒，欢快之由。粳米，养我之食。樱米，聚集旺盛。蒲，数目多，性柔顺。苇，柔软不争，顺势而摇曳，然则恒久坚韧。卷柏，屈卷附生于大地，相互扶将，共抗风雨。嘉禾，须禄对应；长命缕，缝衣延寿。胶，粘合异类，永固百年。漆，内外光好温润。五色丝，章采屈伸不穷。合欢铃，音声和谐。九子墨，枝繁叶茂，子孙长生；金钱，和明不止。禄得香草，吉祥如意。凤凰，雌雄伉俪。舍利兽，清廉谦和。鸳鸯，飞止须匹，鸣则相和。受福兽，体恭心慈，内圣外王。鱼，处深渊而无射之忧。鹿者，禄也。乌，知反哺，孝于父母。九子妇，有德、容、言、工四德。阳隧，成明安身，又因丹为五色之荣，是为丰足和谐！”

“是这样的，”卓夏认真说，“与李舍人所讲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