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红火卷:阿嗜尼第壹道奏表(1)
臣顿门巴摩诃衍大法师弟子虚空藏弟子阿嗜尼谨答:
雪域高原之明灯、人间希望之赞普殿下:
首先奉上虚空藏法师应您之邀写就的《禅书》,请阅示。
臣万分幸运,上师书写时随时左右,见证了惠泉喷涌的全过程。幸甚!幸甚!
既皈依摩诃衍大法师,已与俗世了断,无机心,无构陷,无谄媚,无毁谤,无荣辱,无烦恼,放下一切挂碍,潜心向佛。只望得到顿门信徒最基本待遇,然而,截至目前,臣甚至算不上最末流的顿门巴弟子,何也?由于种种烦事干扰,臣非但没有片刻工夫坐禅反思,就连听一次上师教诲也难以企及。此前渐门巴大士们多次聒噪,说入顿门巴易如反掌,真可笑!
陛下!您问“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时显得忧心忡忡。额滴天哪,额滴个神哪,您的烦恼表情令臣十二分揪心。作为首次被您接见、一夜蹿红的屌丝明星,作为虔诚追随摩诃衍大法师的顿门信徒,臣可以直截了当回答:情况真的没那么严重。
哦,臣听见了很多充满恶意的讥笑声,他们一定以为臣要为摩诃衍法师辩护。事实上,臣根本就不能算作顿门信徒,充其量,只不过内心怀有这种愿望的穷屌丝。如果可能,臣宁愿舍弃所有纷争困扰,上溯返回到最本真、最纯洁的混沌状态。尽管臣现在只是一名比嗢末更卑微的穷屌丝,不过,陛下,请您相信,臣对那段备受诟病、有多种解读的生活记忆准确无误。当时,沉浸在无始无终、无色无味、无冷无热、无欲无知、无念无想、绵延不绝的时间流中,臣多么幸福啊。后来,不知何故被意外囚禁到驼轿里。据说,尚修罗曾是臣囚友。因缺乏足够证据,就不深挖了,免得某些人捕风捉影,拿此噱头别有用心地说事,就好比他们乐此不疲地搜罗、捏造有关臣子虚乌有的历史背景一样。
为了表达对赞普敬意和在座诸位大士尊重,臣客观陈述与摩诃衍大法师有关的三件事。
第一件事,也算臣第一顿记忆,是摩诃衍降服大青牛,把臣从驼轿中解脱出来。遇到法师以前,臣在囚禁中过着遥遥无期单调乏味的重复生活。那种感觉如同渐门巴所倡导的、所谓的循序渐进,简直是扯淡!我认为他们有意要把简单的事情搞得扑朔迷离。
如果没有大法师在突发事件中的偶然壮举,现在,臣绝对还在龙城的驼轿中消磨时日,不知过去,不知未来。多年来,我一直寻找当年的目击证人,未果。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摩诃衍的的确确改变了臣的生活状态。陛下,很奇怪,这些天竟然无人介绍摩诃衍法师的光荣历。难道有意回避龙城那次着名的偶发事件?没必要吧?陛下,我也是那时才搞清楚,唐地人所谓的“大乘和尚”与石国高僧“摩诃衍”是同一个人,都指大法师。大法师天资聪明,三岁时被生身父亲、石国国王那俱车鼻施亲自送到吐火罗跟随印度高僧学习大乘佛教。十二年后,学成,经过严格答辩,被赐名“摩诃衍”。他发愿游学天下。经过龙城,看见大青牛发疯,他站在大街中间,巍然不动,像高大雄伟的昆仑山。围观者中的佛教徒高声喊叫,让法师躲开。可是,他念诵《十诵比丘戒本》的声音高过一切。打铁人纯陀曾说,法师语速非常快,诵到第260戒,大青牛竟然温顺地站在他面前,像只恬静的大猫。法师曾向龙城王提出请求,要将大青牛牵走。龙城王不同意,因为大青牛属于阿史德小丈夫,他做不了主。于是,法师离开龙城前往敦煌崇教寺,游历瓜州、肃州、甘州、凉州,翻越乌鞘岭,到长安后就杳无音讯。
第二件事,也算臣第二顿记忆,是摩诃衍促成会盟,把臣从围困中解脱出来。
当年,猛然间得到自由,却没有丝毫获释的快感。臣从囚禁中解脱时,正逢极度亢奋的人们热议摩诃衍降服大青牛事件,对臣视而不见,这与其他犯人出狱时有亲朋迎接回家不同。臣开始思索,家在何处?何故被囚?始于何时?生父生母是阿谁?有无同胞亲戚?解禁后将往哪里?这一系列问题密密麻麻,如蚊蚋蜉蝣强劲逆袭。我担心被羁縻、被淹没,张惶四顾,想找到问题症结。只要打开一个环节,所有疙瘩都会轻松解开。谁料,人们的亢奋程度不断激增,他们把热议变成狂欢。龙城沸腾了。没办法,臣只好硬着头皮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打算强行融入他们。人潮如流,毫无规律地冲撞涌动,臣被N次挤压、踩踏、碰碎、撕裂、踢飞、揍扁、咒骂、揉搓……臣体无完肤,精疲力竭,躲在骆驼身旁喘粗气。望着陶醉于欢乐海洋的人们,臣不甘心被遗弃到冷漠中,决定削尖脑袋往里钻。这时,臣意外发现遗落在路边、专供弱势群体诉诸冤屈的登闻鼓、鸣冤鼓、越诉鼓和直诉鼓,不假思索,跑过去。却够不着。那是臣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侏儒。尽管内心愤懑,但来不及多想,堆积木块,攀缘到上马石,抡起鼓槌,拼命打起来。声音很响,头皮震得发麻。臣以为鼓声很快就吸引人群过来。孰料,抡到第三下时,有人一声惨叫一声怒吼,把臣揪起来……厚嘴唇、大方口、八字须……哇塞,那不是打铁人纯陀吗?!他是为数不多的熟人,臣隐约记得曾多次为他带过重要口信。臣激动得热泪盈眶。纯陀却怒不可遏,咆哮如雷,将臣的身体越捏越紧:“朕今天歇业!朕特地来看热闹!为了占领有利位置,朕被一泡尿憋得死去活来还在憋,实在憋不住了才出来排泄,可是,刚刚拔出金箍滴噶棒,你就给了它重重的一击……朕不怕疼,怕憋……嘘嘘……尿完再算账……嘘嘘……憋死朕了嘘嘘……怎么尿不出来……”臣被捏得透不过气,而纯陀也憋得脸盘肿大,青筋暴绽。臣当时的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他的嚎叫声越来越凄惨:“金箍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滴棒滴噶棒滴噶棒!”
人群“哗”地一声奔涌过来。转瞬间,我们被围得水泄不通。冲在最前面的男女老少大笑不止,那么开心。笑声如波涛,迅速传递,荡漾。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节奏逐渐趋同,整个龙城都在以同样旋律大笑。纯陀还在惨叫。他痛苦不堪的青紫面容与龙城人喜笑颜开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臣表情大概也很怪异,因为某些坐在男人脖子上的小孩吓得哇哇大叫,女人一边张望,一边哄劝:“别怕,别怕,那不是小妖怪,是野马王子。呵呵,金箍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滴棒滴噶棒滴噶棒!”
纯陀眼睛如铜铃,怒视臣。他似乎对周边的观众没有感知。臣清楚祸由己出,但因处在窒息状态,恐惧、内疚、眩晕、羞愧等感觉上不了位,更无法给力,只有哀怜地望着他。
这时,龙城人为了丰富表达方式,不约而同,在大笑间隙也戏仿纯陀惨叫:“金箍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滴棒滴噶棒滴噶棒!”
陛下!当年那一切,既非预设,也非策划,但大家表演得如此熟练,如此协调,引起龙城王万分恐慌。他担心发生哗变,担心窖藏的葡萄酒被哄抢,匆忙发布诏令:“即日起每年免去纯陀百分之零点八九六四三的增值税。”
纯陀气息奄奄,回复:“只要尿路畅通,朕心甘情愿补交历年的偷税漏税,并接受罚款。”
龙城人突然沉寂下来,面面相觑,谁都不先发声,个个憋得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