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摩诃衍法师悠然走到纯陀跟前，先让他松开手放臣到地上，之后念诵：“如如如说，如无无有。无有于无，如无有无。有无于有，有无不在。”

纯陀浑身一震，两眼炯炯，咧开嘴，大哭起来。同时，一道腥臊的水柱飞过龙城土墙，落进蒲昌海……

龙城恢复往日秩序，臣却依然无家可归。

唉，当年苦闷沉重的惆怅啊！

以后连续几天，气候异常，竟然下起鹅毛大雪。臣冻得瑟瑟发抖，但没勇气到冒烟的人家去烤火，只有躲在阴沟里情不自禁戏仿纯陀大声念诵“金箍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滴棒滴噶棒滴噶棒”，驱寒。大概这词简单易学吧。还真管用。身上开始产生丝丝热气，突然，一只黑眼窝黄尾巴野猫冲到臣跟前龇牙咧嘴，发威。因为臣搅扰了它与另一只白眼窝黑尾巴野猫的媾和。臣自知难敌这个猛男，后退数十步，野猫才悻悻离去。

臣再次确证自己是夜猫都不放在眼里的怯弱侏儒。

这个侏儒是被谁遗弃的？这个侏儒究竟妨碍了谁？

臣在黑暗中哭泣几天，雪停，心情舒展开来。何必自寻烦恼，追究遗弃问题，臣不小心碰到纯陀痒痒肉、被那暴徒捏得窒息、无意中打搅了流氓猫，表明侏儒是实有，不是泡影，也不是虚幻的野马、尘埃、阳焰或雾霾。侏儒鼓足勇气，爬出阴沟，做出意气风发状，在龙城大道昂首阔步，同时高声唱诵：“金箍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滴棒滴噶棒滴噶棒！”

很奇怪，龙城人似乎在梦境中活动，对侏儒的表演熟视无睹。臣又想起鼓槌。只要别碰见纯陀那样的暴徒就行……不怕一万，单怕万一……正在犹豫，忽然听见龙城白宫方向传来如泣如诉的鼓声。侏儒吓得汗毛倒立，躲在柴垛中，大气不敢出。

登闻鼓、鸣冤鼓、越诉鼓和直诉鼓不分昼夜，持续响三天。龙城人幸灾乐祸：“纯陀被吓出病了，听见鼓响就想撒尿，却又尿不出，憋得嗷嗷叫，哈哈，他打算搬迁铁匠铺到敦煌，已重金雇佣所有龙城驼队开始运送库存优质铁，哈哈哈，金箍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滴棒滴噶棒滴噶棒！”

侏儒产生强烈好奇。显然，“纯陀式憋尿”目前是视点、热点、焦点，只要解决此难题，也会像摩诃衍法师那样受到尊重。于是，夜深人静时，臣就着微弱星光和蒲昌海涛声找到鼓声发源地——白宫正门。原来，是二十二名歌女擂鼓“告御状”。

龙城王特使开始苦口婆心地解释，几秒钟后，就变得不耐烦起来，华语中充满通牒式的语言暴力：“这里是蒲昌海边的龙城，不是月牙泉下的德嘉沐，信不信随便！天亮后，你们必须一定不得不离开，谁敢肆意撒泼渲呼，按照唐律，杖六十。”

说完，他悻悻地消失在夜色中。

侏儒等待一会，感觉没有危险了，走过去，大声喊：“你们打鼓无济于事，没用的。”

这是几天来特使之外第一位对鼓声作出反应的龙城人，因此，尽管侏儒身材矮小，歌女还是发现了他。她们惊喜——惊讶——双手捧起他——惊呼：“额滴个神啊，这么小巧滴老头，好好玩，好好玩耶！”

待她们咋咋呼呼宣泄完情绪，侏儒关切地说：“从刚才谈话中，听出你们是脱衣舞娘，想讨要拖欠的出场费，对不对？额劝你们别枉费心机了，别打鼓了！”

“为什么？”

“打铁人纯陀很野蛮、相当野蛮，他会让你们窒息。”

“咯咯咯，咯咯！”歌女笑得前仰后合，“姐就喜欢野蛮，野蛮让姐皮肤白皙细致红润，野蛮让姐头发柔软光亮皱纹消失，野蛮让姐的指甲既有光泽又有弹性，野蛮让姐脸上的粉刺销声匿迹音色娇嫩，野蛮让姐神魂颠倒死去活来，咯咯咯……”

侏儒急得打磨磨儿，情不自禁唱起来：“金箍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棒滴噶滴棒滴噶棒滴噶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