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没有跟我开玩笑。我学了三年，被‘打’了三年。”

“我没有学习魔法的经历，当初你跟我说你的姑姑教你冰系魔法的事情我就觉得挺有意思。”我说道。

“没有经历？那你的尾巴怎么回事？别告诉我狐狸尾巴上会长刀子。我还不傻。”李宋笑着说。

“我哪里知道嘛，当年有个人救了我一命，然后我就会了，没有学，没有教。再说了，你的翅膀不也是天生的嘛。也没人教你不是吗？”

“那倒是。”

“虽然我听着也云里雾里，但是黑暗魔法真的那么难吗？需要学三年？我记得你学冰系魔法不就花了十来天？”

“所以说身心皆苦嘛。要是不学冰系魔法反而会快些。之前不是我整个人在黑暗空间里嘛，后来我父亲觉得不安全，索性让我伸一只手进去了。长久的训练下来，我确实能够细分痛楚了，我能明确感受到那些微小的方块像针一样扎着我的手，可是我看不见。我这里说的看不见指的是像当初学冰系魔法那样能看见冰晶生长。我看不见黑暗如何生长，反而在我一次次触及到黑暗的秘密时，结冰的画面便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对此苦不堪言。”

无奈之下，族长带着她去找了那位学识渊博的二爷爷。二爷爷的住所在湖边的山上。沿着湖边小道上山，走过一段土路，树林掩映之处又出现了均匀的大理石板铺就的一条小路，李宋跟在族长身后一跳一跳往前走。在路上还想着当初父亲在山上学习黑暗魔法，没准还有什么印记。于是沿途仔细地瞄着每一棵树。跳过大理石小道，两人走上了一条藏在枯叶下的小坡道，坡道的尽头，两人的眼前突然干净了许多，一条宽广的干净土路直接连上了一栋宅子。李宋转身往后看去，有些矮些的树竟然已经不及自己的高度，望向远处，庞大的黑龙府邸像巨龙匍匐在绵延不绝的建筑组成的黑白君王城中。王城中央，有一条很明显的直线，像是把君王城切成了两半，那是黑龙族与白龙族的分界，整座王都最繁华的地方。二爷爷的住所在山腰上，是一座不大的宅子，没有围墙也没有篱笆，有棵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梧桐树突兀地立在空地上。四下都是绿油油的森林。独一座宅子立在山腰，空落落的像个老人。两人走进屋里，族长自然先行问候。“叔，你在家嘛？”族长把带着的伴手物放在大厅的桌子上。由大厅进去，就是雨廊围成的天井，后方是居所，左右两侧好似放杂物的屋子。李宋观察着宅子的每个细节，房子不大，而且家具什么的又极少。大厅里徒有正中的一张桌子，两条凳子，连桌子上的碗具都不甚讲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瓷盘里放着一把瓷壶与四个杯子。原来家中常见的敬天的香案什么的竟然没有在宅子里出现，这简直是犯了龙族大忌。空荡荡的房子让李宋没有保持多久的新鲜感。她靠着大门站立，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心里分明是想溜出去看看。好在只等了一会，后面便传来脚步声，李宋跑到雨廊下，正好看见老爷子从房间里出来。

“哟，宋儿。你怎么来了。”二爷爷的声音有些憔悴，却掩盖不了他的喜悦之情。

“我和爹爹来看看你。”李宋笑着说道。看见李宋甜丝丝的笑容，老爷子不禁也笑出了声。

“叔，我带宋儿来你这里走走。您老还好吧，最近。”族长听见老爷子的声音也赶忙走了过来。

“好，都好。”老爷子笑着说道，“坐吧，都坐。那茶壶里有水，我就不倒了。”三人都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宋儿，可惜爷爷家没什么好吃的，后山上有几棵橘子树，你去看看上面有没有橘子。”

“真的。我去看看！”李宋正想着出去转转，有这么个机会肯定不会放过，出门绕道往后走，宅子两侧的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墙根近乎与地面一色，仿佛融进了山里。慢悠悠地爬上了后山，山上围了木篱笆，有些木桩竟然已经生出了绿叶。她打开了篱笆门，进了园子，一眼看过去便是挂满了青色果实的果树，当然还有树下的杂草，李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进，生怕踩到杂草下的其他东西，她靠近一颗果树，刚想摘果子的时候，突然听见山上传来了鸡鸣，难道爷爷还在山上养鸡？她越过果树继续往前走，越过更多的果树，又来到了一片空地，上面搭了两个大的棚子，不光是鸡，还有好多特别可爱的兔子在空地上蹦来蹦去，蹦得李宋心花怒放。她上前想摸一摸那些可爱的家伙，竟然发现它们并不怕人。摸了半天后，她又去两个大棚里瞧了一眼，结果看到一大堆老鼠，吓得哇的一声退了几步，拍了拍胸膛后，又摸了摸兔子，随手摘了几个橘子，心满意足下山去了。回去的时候，顺便吃了一个，酸得她口水直流。

“找我什么事。”老爷子问道。

“最近正在教孩子黑暗魔法。丫头之前学过冰系魔法，有些相冲了，怎么也学不会。来看看您老有什么法子。”

“哦，这回事啊。要解决也简单。”老爷子说。族长听见叔叔说了简单两个字，立马眉头舒展开来，问道：“那要怎么办呢？叔。”

“分心。”

“什么意思？”

“听我细说。所谓的魔法，不过是咱们的思想给魔力下的定义，想学其他魔法的关键就在于如何重新定义魔力。当然重新定义是很困难的，因为对魔法的定义本来就很苛刻。所以不应该追求重新定义，而是将已有的定义与未定义的东西绑定，让新的魔法定义避开与原有定义的冲突。我的办法就是一心两用。之后，你要李宋学习魔法时，分左右手。左手黑暗或是右手黑暗都没有关系。你要不断暗示她一只手属于黑暗，一只手属于冰。”

“如此真的有用？”族长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办法，不免有些怀疑。

“有没有用要试过才行。时间可能会很长，不要让李宋气馁，你更不能气馁。”

“如叔叔所言，若是黑暗与左手绑定，是不是意味着右手不能驱使黑暗了？”族长问道。

“谁说的，我告诉你的只是让李宋能习得黑暗的根源魔法的办法。都说了魔法这东西是思想对魔力的驱使。要是宋儿都学会了根源魔法，你还管她用左手还是右手？用脚都没关系啊。”

“懂了。”族长说道，“叔你最近可是又憔悴了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以后要怎么打算呢？”

“你指的多久的以后？”老爷子轻声问道。

“李宋的以后。”族长同样轻声说道。

“她是个好孩子。”老人仿佛这一瞬间又老了一些。

“爹，爷爷！”李宋回到了大厅，手里拿着几个青色的果子，一股脑地放到了族长的手里，手里还拿着一个剥了皮只吃了一瓣的果子。

“爹爹吃。”李宋从剥好的果子里掰了一片递给了族长嘴边。

“我不吃，给爷爷吃。”

“你吃嘛。我喂你吃。”族长看见李宋如此孝顺，便张嘴咬了那瓣橘子。族长的表情随着橘子里那酸得要命的汁液在口腔里迸溅而逐渐扭曲。惹得爷孙俩不由得发笑。

“你这丫头。酸死我了。”族长赶忙起身到门外吐掉了口里的东西。李宋跟着族长一路嘲笑他。然后就被族长一只手箍着，屁股结实挨了一下。老人看着这搞怪的父女俩，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眼含笑意，嘴角却挂着几分悲伤。

“咱们等一下带回去给你娘吃，嘿嘿嘿。”族长笑着说完，两人脸上都挂着坏笑。

“爷爷，我看到你养的兔子了，特别可爱呢，我还摸了摸。”李宋说道。

“哦，呵呵，养着玩的。”

“老鼠也是养着玩的嘛？我还看见了老鼠。”

“是啊，爷爷也挺喜欢老鼠的，像缩小版的兔子。但是那些小东西总是乱跑，所以关着。”

“哦哦，不过老鼠可不像兔子，它没有长长的耳朵！”李宋争辩道，惹得族长与爷爷笑出了声。

“爹爹，爷爷，你们想到解决办法了吗？”李宋问道。族长表示已经有了办法，但是要训练的时候才告诉她。临走的时候，老爷子叫住了族长，他悄声问道：“你还要多久能让李宋到我这里来？”

“不知道。”族长吐出了冷冰冰的三个字后就带着李宋离开了。

三人作别后，原本因两人到来而热闹起来的宅子再次冷清了起来，老爷子面无表情地收拾了桌上的水杯，伴随着几声咳嗽，凭空消失了。空落落的宅子，仿佛刚才的事没有发生一样。

回到家后，李宋把手里的果子放到了桌子上，两人便开始了训练，族长这才跟李宋说了二爷爷的建议，最终决定李宋决定用左手来控制黑暗魔法，右手控制冰系魔法。族长又一次唤出了黑暗空间。李宋把左手伸了进去。族长开口说道：“除了你的左手，你身体的任意部位都无法唤出黑暗，集中精力在左手上，当你似乎能感受到黑暗生长时，一定要再一次警示自己只有左手能释放黑暗。”

“那次训练应该算是我学习黑暗魔法的第二个转折点了。”李宋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一次掌握了黑暗魔法吗？”我问道。

“没有，当我又一次察觉到脑子里冒出了结冰的画面，我开始像父亲说的那样，不断暗示自己左手控制黑暗，于是脑海里的画面有所变化，我感觉到了黑暗在我左手手臂上生长的场景。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比之前没有任何东西来得强。我记得当时特别兴奋，就像锁链把黑暗这头野马拴在了左手上一样。”

那天两人一直训练到吃晚饭，哪怕每一次练习都只能感觉到一瞬，每个一瞬加起来，总能组成黑暗具象化的那一刻，李宋是这样暗示自己的。李宋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了大厅里，看见桌子上的橘子，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容，她把橘子带到了饭桌上。李宋说是自己从二爷爷的住处摘回来的。

“那留着饭后吃吧，先吃饭。”夫人往李宋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道。

饭后，李宋迫不及待地把橘子塞到了夫人的嘴里，心里期待着她酸得倒牙的场景，结果夫人嚼了一下，开心地说：“好甜，去给爹爹也尝尝！”李宋一脸疑惑，心想着白天吃的时候可是酸得要命，于是一脸难以置信地丢了一瓣橙黄的橘瓣到自己嘴巴里，一股酸涩袭来，感觉牙都酸没了。看到母亲憋着笑，于是她也嘴含着橘子，又掰了一瓣给族长。族长上过一次当的人哪能轻信她的话，然后李宋就搬出了夫人，既然两人都说甜，那也只好尝尝。一口下去，脸色就变成了上了大当的模样。

“哈哈，真甜。呕！”族长吐了嘴里的东西。李宋和夫人也笑着吐了嘴里的东西。一家三口哈喇子直流。

“等我的左手学会黑暗魔法的根源魔法时，我已经十一岁了。我犹记得那天，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黑暗存在过我的脑海，那些微小的、空洞的、势不可挡的方块，从我的左手上冒了出来，垒砌成黑色的烟雾，我看着属于自己的黑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眼睛。回想起一年来的辛酸，不知道多少次想打退堂鼓，也有觉得自己愚钝的时候，没有什么人学根源魔法要一年时间。我不知道父亲以前有没有怨我，我怕父亲怨我。直到那一刻，我感觉轻松了许多。我的母亲也来了，无比开心的三个人紧紧搂在一起。”

“所谓家人，便是苦乐相拥。”李宋特意顿了顿说出了这句话，我听见了她轻轻的叹息声。我不愿打断她，沉默在回忆里的人，必定是想寻找活下去的动力。李宋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的能力，于是挣开了怀抱，一个人走到院子中间，那白璧无瑕的十字大理石道路的正中。她摊开左手，心里不断地说着来吧，来吧，让黑色的惊涛来得更汹涌一些，让我的努力没有白费。黑暗像洪水一样从她的手里涌了出去，落到地上，向四周蔓延。只一会父亲便让她收了魔法，可是她并没有听进去父亲的话，原本只是想炫耀一下的心情悄然变成了说不出的兴奋，她十分想看着院子被蚕食的样子。黑暗之中，乌亮的眼珠慢慢变成了纺锤形，如雪的眼眸绽放出猩红的光芒，这模样与当初冰面上的族长几乎一致。

“宋儿...丫头...李宋！”族长语气越来越重，“不要着魔了！”族长随手一挥，四道黑得泛光的大门拔地而起，把李宋关在了里面。随着顶部被封死，天黑了，李宋也清醒了过来，听见了类似凿门的声音，十根宛如尖刀的手指，带着灼热的高温，硬生生撕开了黑色的大门。光照了进去，门外的夫人看着暗处的李宋，一脸欣喜，门内的李宋看着明处的夫人，一脸错愕。

“出来吧，魔法是不能乱用的，下次注意点。”夫人说道。李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时和和气气的母亲竟也有这样强悍的手段。身后的大门逐渐消失，现出了远处父亲带着怒火的面容。

“对不起，爹爹，我有些高兴过头了。”李宋心生愧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