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在什么位置?”黎老掏出老花镜,看着地图问道。
“位于长江靴子圩对岸这个地方。”袁副组长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河段说道。
“解放军456部队医院就在常州,他们医院很多大夫都是刚刚从朝鲜战场轮换回来休整的,治疗枪伤应该很有经验。”中年领导看出了黎老的心思,于是说道。
“你帮我要一个镇江军分区的电话,要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任道远同志。”黎老严肃的说道。
“是!”中年领导答道。
市局没有部队军用直线电话,还是在秦毅站岗的那间屋子里,军分区临时给架了一部军用专线电话,中年领导搀扶着黎老去打电话了。
15分钟后。
镇江。
解放军456部队医院里开出一辆救护车,在夜色中、风一样疾驶而去。
内河货船上。
为了不让寒冷的江风吹到任道远身上,船长和船员们、以及部分公安,用身体做“木桩”,用船上的篷布、“搭建起来”一座帐篷。
对任道远的急救还在进行,由于缺乏一些专用器材,再加上任道远失血过重,虽然生命体征还有、但极其微弱,董文波和他带来的公安战士、一名部队神枪手,也都轮流给任道远输了血,这才让他的脸上、多少有了一点儿血色。
董文波把医生请到“帐篷”外、询问他接下来怎么办,医生面有难色地说:
“伤员腹部的伤、并不致命,主要是失血过多、出现了较长时间脑部供氧不足,这里的条件过于简陋、根本无法继续手术,可现在我根本不敢移动他,稍有不慎,他脆弱的生命可能就……
对不起!我没遇到过伤的这么重的人,他身上占全身血容量超过40%的血、都从伤口流出来了,我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坚持战斗的。
对不起,我……”这名男医生说着、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哭出声、惊动了任道远。
董文波被他说的也是鼻子一酸,但他知道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候,他继续看着医生问道: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只、只有找部队医院试试看了。”这名南京市局医务室的大夫说道。
董文波闻言,急忙跑向指挥车,没有电话、更没有电话号码,他只得用电报、再次向江苏公安部门寻求帮助。
电报发出去才三分钟,一辆军绿色、涂着红十字的救护车就来到了江边,看的董文波都搞不明白了,这也太快了吧。
军医过去检查了任道远的伤势后,果断决定冒险将救护车开到江边去,这样就不会远距离移动任道远、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
江堤有一段可以用陡峭来形容,但是为了尽快抢救任道远,一台卡车、一台吉普往后拉着,董文波他们站在救护车两侧扶着、防止发生侧翻,救护车缓缓地开到了干涸的河道上。
任道远被抬上救护车继续抢救,董文波赶紧安排人去找长江防汛指挥部,他得想办法在江堤上开一条缓一点儿的坡道,像刚才那样再把救护车拽上来、任道远肯定承受不了。
1951年4月23日。
凌晨2点39分,货轮上汇报,箫道桁已经找到了,生命体征正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董文波请示专案组领导后,让他们使用把艘滚装渡轮,立即将箫道桁父女送到南京金陵医院进行观察、治疗,医院方面由专案组提前联系、安排,会有救护车直接到码头接他们。
审讯室。
由于史密斯坚持要得到专案组的保证,确保他说出重要情报后、能够立即被遣送出境,才肯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洪国安知道政策,就算是黎老、中年领导也不可能在史密斯说出一切前,给他任何保证,所以洪国安用“既然想要坦白从宽、那也该知道抗拒从严”等话,详细、耐心的向他反复解释我方政策。
史密斯虽然心里着急,但却摆出一副不首先满足他的要求、就什么也不说的态度,一直在软磨硬抗。
为了让史密斯尽快开口,从不吸烟的洪国安破例让柳玉茱去给他借包烟来,柳玉茱突然想起任道远来,她走出审讯室才敢哭出来。
柳玉茱记得任道远的提包里、还剩的有特勤庚组组长给买的烟,于是她强忍住悲伤,去大卧舱找到任道远的提包,从里面拿了一包烟。
史密斯对柳玉茱依旧很客气,但抽上烟的他、更是不响应洪国安的讯问了。
专案组收到香港地下党电报,获悉柳玉茱女儿平安获救,明早就能通过秘密渠道送到广州的消息后,马上给董文波发来电报、请他马上转告柳玉茱。
董文波用对讲机与柳玉茱取得了联系,听到这个消息,她不免喜极而泣,说了几遍感谢组织的话后,柳玉茱小心翼翼的询问任道远的情况,得知任道远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解放军456部队医院刚刚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两位枪伤专家、正在给任道远做手术。
柳玉茱一直紧绷的神经舒缓了许多、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她再次喜极而泣,董文波知道她的心情,过了一会儿才出言相劝,柳玉茱止住了哭,再次向组织表示了真挚的感谢。
柳玉茱去洗了一把脸,然后返回了审讯室,坐下看了史密斯一会儿后,轻声说道:
“谢谢你、史密斯!我们的同志说,我女儿被照顾的很好,她明天就能回到广州了。谢谢!”
柳玉茱的话、声音很轻,她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但听在史密斯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安德森出卖了我!
当洪国安再次询问史密斯时,失魂落魄的他、居然没听到,洪国安不得不提高声音问话,惊醒的史密斯用颤抖的手、勉强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后,他终于张嘴了:
“我、我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广西被美国中央情报局、国民党保密局收买的土匪武装的联络方式和密码,执行《官渡计划》第二阶段破坏任务的特务组名单和联络方式以及密码,尚未暴露的冬眠间谍名单和联络方式及密码,特勤乙组组长的联络方式和密码……
为了活命、以及能被遣返,史密斯知无不言的交代了他所知道的全部情报。
洪国安趁着史密斯要喝水的机会,用对讲机让董文波把电台、电报员尽快送到安妮拉·克热雯号货轮上来,董文波知道,一定是史密斯交代了自己不该知道的重要情报,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派电报员带上电台、坐内河货船过去。
凌晨4点06分。
洪国安用尽量简短的语言,只汇报史密斯计划在24日开始实施的行动,即便如此,他给专案组发去的还是一封比较长的电报。
专案组很快回电,柳玉茱暂缓去广州与女儿见面,与洪国安、电报员一起,乘坐明早南京到北京的民航,将史密斯、特务乙及敌特电台押解回北京,一路上不得与任何人接触,安全保卫工作,由专案组协调江苏公安部门负责。
柳玉茱知道自己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至少在24日,史密斯交代的所有执行破坏活动的特务、尚未暴露的冬眠间谍、特勤组剩余特务被全部抓获前,她需要留在专案组。
柳玉茱想不到的是,不仅是史密斯交代出来的广西土匪武装很快会被剿灭,关键是史密斯后来交代的情报,中情局、国民党保密局从陆路给土匪武装们送钱、送武器弹药、送物资的秘密通道,被彻底斩断了,这对江西剿匪战斗的贡献、远比消灭一支土匪武装大得多。
内河货船再次把柳玉茱他们送到长江岸边,她惊诧的发现一台军用救护车停在长江岸边,车窗虽然是磨砂玻璃,但依旧可以看出里面一直亮着灯。
柳玉茱转头看向洪国安,他看到后、故意转身看向江面。
柳玉茱一咬牙,还是没忍住强烈的担忧,向站在救护车旁的董文波走去,轻声询问是不是任道远在救护车内。
董文波告诉她,确实是任道远在里面抢救,一定要相信这些在朝鲜战场上、抢救过无数志愿军战士生命的军医,刚才需要给任道远输血,打开车门时,董文波亲眼看到,由于军用救护车上的手术台太低,两名军医一直是跪在车厢里给任道远做手术,目前弹头已经取出来了。
董文波安慰柳玉茱、让她不要太担心,要相信这些军医。
洪国安在远处轻轻咳嗽了一声,柳玉茱只好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救护车、她多希望能打开车门、哪怕是从门缝里看一眼任道远。
董文波看完专案组的回电,立即安排三台吉普车,两名南京公安战士一组,押解史密斯、特务乙各乘坐一台吉普车,洪国安、柳玉茱、电报员乘坐另一台吉普车,匆忙向南京机场开去。
天空渐渐放亮了。
军用救护车内的灯光依旧没有熄灭,董文波焦急的在不远处踱步,他心里急、也知道专案组的领导们肯定是彻夜未眠的在等消息。
江苏公安帮联系的人民医院救护车还停在江堤上,董文波害怕解放军456部队医院的救护车、出来的太匆忙,忘带什么器械或药品。
1951年4月23日7点41分。
太阳早就升起来了,军用救护车的灯终于灭了,车门打开,护士扶着腿已经完全麻木的医生缓缓起身,董文波他们赶忙上前帮忙。
被扶下来的两名军医还是站不稳,两名公安过来帮着扶稳他们,其中一名军医说道:
“伤员已经度过危险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谢谢!太谢……扶稳!”董文波感激的话还没说完,说话军医身后的那名军医突然晕倒,董文波赶忙招呼人民医院的大夫过来帮忙救治。
有惊无险。
那名晕倒的医生一是太劳累、二是低血糖犯了,在人民医院救护车上挂上了葡萄糖水。
两辆救护车一前一后缓缓驶向解放军456部队医院。
董文波的电台让洪国安带走了,他在医院把任道远安置好,赶忙给专案组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得知任道远没有生命危险了,整个专案组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
1951年4月23日夜。
在专案组的统一规划、部署下,全国各地公安“按图索骥”:
一举将执行《官渡计划》第二阶段行动的“邓艾小组”特务全部抓获。
已经暴露的魏世忠等冬眠间谍、与尚未“惊蛰”的冬眠间谍无一漏网。
广西的四路土匪武装被解放军、公安、民兵包围、全歼。
特勤乙组组长率领中情局特务、“邓艾小组”两个行动队的特务,按时前往指定地点与史密斯“汇合”,钻进了公安的伏击圈,特务丙、特务丁在第二天上午才来“报到”。
至此,由美国中央情报局间谍史密斯策划、保密局潜伏特务配合实施的《冬眠间谍案》、《小霸王行动案》、《官渡计划案》、《白马计划案》等一系列间谍特务案,由从旧档案中发现的蛛丝马迹开始,在专案组全体同志的努力下,成功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