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间两年时光已逝，陈芸也已然是个三年级的小姑娘。她的成绩仍然保持着名列前茅，而在宇宁的指导下，她与朋友们的关系也极为深厚。说起这点，日天总不愿教导女儿如何人际交往，特别是中小学时期，那是陈日天在社交上的冰点，他担心将自己女儿也弄得那般不愉快。
这次的家长会倒是轻松不少，本来被女儿死缠烂打下答应过去的日天已然做好了受苦的准备，结果出乎意料。今年女儿班级的班主任从原本年轻气盛的马老师换成了端庄稳重的杨老师，且恰与黄乐然同龄。家长会上的话语也务实了不少，让陈日天听下来没什么反感，只是最后实在没什么话想说，结束后便直接带着芸儿离开了。
“爸爸。”陈芸再次半躺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诶。”
“大后天周一，是我十岁生日！”陈芸满怀期待地说道。
“哎呀，早就说过唻。你妈妈都为你准备好久唠。”
“哦——就是…妈妈说，你做爸爸的可能会忘，让我多提醒提醒你。”陈芸直接将宇宁的原话说了出来。
日天听了不禁苦笑起来，“哇草，宇宁你这个人哦。我像是那种爸爸吗！？”他自言自语道。
陈芸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又赶忙辩解：“妈妈说的嘛！”
“我知道我知道，回去我好好讲讲你妈。什么话这叫。”
放在日天小时候，如果生日在工作日，那大概率就是找个近点的周末过了。可陈芸是日天和宇宁的小心肝，作为走读生的她，父母也没有多劳累的工作压力，所以谁都没有思考过哪怕一点的“将就”，一定得在10号当天，把这场盛盛大大的生日宴办好了。
可奈何理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是骨感的。计划终究还是没赶上变化。
这天日天早已按捺不住地为女儿高兴，早在下午两点就已经打算离开，就连黄乐然也为日天的女儿祝福。日天作为最高管理层的成员，平日里自己忙不忙都是自己说了算的，所以他已经快三年没有加过班了，可就在这离开前的最后一次检查系统时，下面却报告上来一个极度恶性的bug，导致系统内几乎所有数据显示都成了乱码，而各种主要功能，以至于登录都成了问题。
“卧槽，这…妈的，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了呢。”日天这样说道。
其实他想过交给别人，但最熟悉系统的只有他自己、哥哥还有父亲，他们三个是解决问题的首要人选，而哪怕是最强的次要人选，都比他们差了不止一点。但奈何正在此时，父亲正在北京参加峰会，而哥哥由于身体原因刚刚高血压住院。
回头看着这次恶性错误的严重性，必须马上解决，且不提拖久了传出去败坏了名声，哪怕不传出去，所有使用这一系统的伙伴企业，甚至是大半个江苏的企业，都会收到牵连，如此庞大，只是几个小时的亏损便有可能到达数以亿计。
当然日天不会孤军奋战，他立刻让黄乐然告知了本部那些最有能力的程序员，一同解决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系统恶疾。
到了下午五点，日天还在焦头烂额地逐个排查错误所在，顺带修复些潜在的问题。终于，女儿打来了电话。日天看着手机愣了许久，还是点了接听。
“爸爸，叔叔阿姨和同学们都到啦，就等爸爸啦！”
果然不出所料是催促，日天无奈地抹了抹头上的汗，虽然很焦急，但对女儿的语气依然保持着平和：“对不起啊芸儿，爸爸公司这儿出了个大问题，需要加班呢，你们先玩，爸爸忙完就回去，啊。”
不同于许多其他家庭的父母长期奔波，无法给予孩子陪伴。陈芸记忆中，这好像是爸爸第一次因为工作而无法回来陪自己，又恰巧是在10岁生日这早早被告知极为重要的一天。不过她也不是个不讲一点道理的女孩，只是失落地让爸爸快些忙，等他忙完回来再唱生日歌、吃蛋糕。
日天苦笑着挂断了电话，又赶忙投入了手头的工作。黄乐然自愿地陪伴在了他的身旁，为他第一时间联系那些手下。
一直到晚上六点十四分，终于再一次测试了运行，没有任何异常。可这并不能使他们安心回家，因为还有几家伙伴企业因此出现了内部的问题，必须要陈日天和刚刚这些属于“开发者”的角色亲自去解决。
日天亲自来到了那些人工作的熟悉的二十四层，来安排这项工作，他告诉了员工们，如果家中有事，可以离开，自己绝对不会追究他们。可这些人大部分曾经也是跟着陈日天混出来的，公司有难他们自然义无反顾。那些弟兄们看出了陈日天的着急，便随口问道：“陈总，您好像有什么心事？”
“今天是我女儿生日，她还在等着我回家。”陈日天这样说道。
“啊？”那些弟兄惊叹一声，来不及祝贺，却是纷纷提议：“陈总，这个最近的，江宁的这家您去吧，它最近了，您赶快忙完回家陪女儿啊！”
“是啊，陈总，其他地方交给我们吧，哪怕我们多跑一点。别耽误为家人庆生啊。”
“我多累点没事，反正我大龄未婚！”
……
陈日天看着弟兄们如此爱戴他，双手抱拳，感动得快要落泪，“谢了，谢了兄弟们。”
详细分配好了每个人马上去的公司，也就立刻动了身。这事黄乐然其实帮不上忙，也是被日天安排回了家，只留他孤身一人前往那个伙伴公司。
半小时车程，一路向江宁驶去，两旁的写字楼逐个熄灭了一点点的亮光，远处的民房开始灯火通明，高速边的路灯也尽力发出微弱的暖色光。放在支架上的手机又亮起了来电提示，铃声在安静的车内显得突兀，日天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习惯性地放起音乐。
瞥着屏幕上显示的“芸儿”来电，他心中五味杂陈，他举起右手想接通，却又不知向幼小的女儿解释这些她能否买账，最终他的右手悬停在那，不知在“陈芸”和“陈家”中如何选择，直到来电被自动挂断。
“唉…”日天无奈地将右手重新握住方向盘。却没过几分钟，屏幕再一次亮起了来电，但这一次是“小宇宁”。
盯着妻子的名字，他再一次沉默了，只是这次没过多久，他便将车辆切换至自动驾驶，才将手机拿了过来点了接通。这项技术已然成熟，完全可以放心交给车辆自己。
“喂…”日天接通后却仿佛语言障碍了一般，只是“喂”了一字，没有做任何解释。
“你还在忙吗？”宇宁并没有替女儿抱怨或是催促，只是平淡地问着。她知道日天顾家的性格，如若能阻碍他回家的事，必然重大，所以她也许猜到了日天现在复杂的心境，只是平淡地问了一句。
“.…..”日天不知为何愣在了那里。
等待许久，还是宇宁继续开口：“是关系到集团的事吧？”
“嗯…对。可能…要再晚一点了。”日天没有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会滔滔不绝地解释，却只是挤出了只言片语。
“去做吧。为了以后还能有愉快的日子。”宇宁的语气中透出一声笑意。
“嗯，好。”日天依然没有过多回答，只是答应了一声。
宇宁主动挂断了电话，但日天仍将手机贴在耳朵上，迟迟没有放下。
那个公司的园区在郊外，是一间大厂房加一幢办公楼的经典设计，那里接待的经理早早在园区门口等待，周围乌压压的环境显得十分阴森，还好进入楼里也称的上亮敞。
再一次连续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搞定了这项棘手的任务，看起来接近五十岁的项目经理也是激动地走来与陈日天握手言谢。陈日天只是握完后摆了摆手，“不用谢我，这篓子是我们自家的疏忽。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诶，陈总慢走啊。”那经理这样说着，一路送陈日天到了车前，又目送他离开。
日天设置好了导航，便切成自动驾驶，点上了烟，以这会儿的疲态，怕不是危险驾驶。不过他无意中看着地图，就说这里街景看得眼熟，原来两公里外就是光琉所埋葬的那座墓山，如此想来，自打陈芸懂事，家庭愈发和睦，他已经几年没有来过了，这会儿的他看着九点五十三分的时间，还是决定久违地去见一见那位“故人”。
这里的阴森可比刚刚的园区可怕的多，可日天没有在乎那么多，只是凭着记忆一路向上，走到了那座墓碑前，没有烧纸，没有送花，没有祭拜，只是来聊聊天。
“琉儿…抱歉我还这样叫你。好久不见，这些年因为家庭，我差点把你忘却了。不过还好，即使不过是过客的你，也值得我记忆一辈子。对了，还记得之前和你说过的女儿吗。对，陈芸，你替她起的名字…”他就这样自言自语，“其实我没好意思告诉你，就算你不说，我还是会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呵，不知道在天上的你会不会生气。今天是她十岁生日，可我却没能及时回去陪伴她，如果是你，肯定得对我劈头盖脸吧，哈。不过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我最终还是得承认你的离开，而且…”他踱了几步，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而且抱歉，因为相比起你，刘宇宁好像更值得我去照顾，去保护，原谅我，我现在对她的爱胜过你不止一点，以前我说的一切完全只是偏见，所以……”他又止住了，看了看手机上十点二十一的时间，“所以我得走了，光琉，别误会，你仍然永远在我的记忆里。”
他起身离去，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中。
将车停在了车库，走到了一楼，在开门前又看了一眼时间，居然才十点二十六，难道从公墓回到家一共只有五分钟路程吗？来不及思考，他还是赶忙打开了那扇门，不远处的餐桌上是各种残羹剩菜，只有蛋糕不见踪影。看到菜样，日天空空如也的肚子终于哀嚎起来，他随便洗了手，盛了碗饭，便立刻坐在桌前狼吞虎咽，虽然宇宁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还行”，但他这一次吃得特别香，甚至没有在意到宇宁其实就在客厅注视着他。
直到宇宁缓缓靠近，日天才感受到，忽然撇过头看去，鼓鼓囊囊的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食物。不过见到宇宁，他也赶忙放下碗筷，一口咽下口中食物，就如同当年高一在食堂一般。
“还没热呢就吃。”宇宁就像母亲一样慈祥地看着日天。
日天倒是感觉已然吃的差不多，抽张纸擦了擦嘴，先是倔强地说：“我铁胃，不怕。”
宇宁见他精神状态还不错，也就展露了笑容。
“芸儿呢？”这才是日天真正关心的事。
“在我们房间呢，等你好久了。别的客人也早走完了。”
“啊，那我得快去…”日天话说到一半，才听见阿枫下楼的“爪”步声。也许是这会儿的阿枫已然十二岁，各种感官和身体都大不如前了，但见了主人归来，还是激动的奔跑了过来，蹭着他的身子。
日天俯下身摸了摸他，“阿枫啊——他好像比芸儿还大一岁吧？”
“是啊。他和阿绫，都是看着小芸长大的。”
“可惜阿绫她在十岁那年就…”日天又想起两年前病死的布偶猫了，“罢了，今天芸儿的大日子，不想这些了。快回房间看看芸儿吧。”
“你先去吧，我收拾一下……”
“待会儿再收拾吧，先去看女儿。”日天上前拉住了宇宁的手。
“嗯，好。”宇宁这才跟着日天上了楼。
打开卧室的门，日天本以为陈芸会激动地抱着自己，亦或是埋怨他的迟到，却没曾想她已然趴在了柔软的床上睡着了，眼前还是打开着时钟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