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三代替了原先尽善的位置,来时就跟在太子边上的,这会也跟着到前头去了,只是他新上来没几天,可能还不太懂——眼瞧着太子似乎是得了什么急令,下了马就往外赶,他也不知道来和申容回个话,说明原因的。
申容遂由马倌扶着下马,欲步行过去,又见远处的刘郢行至一半,拨马瞧着了身后的海三,随即望向申容这头,口里说了句,手一招给他挥退了——多半是要留下太子詹事在此,自己架马回宫去。
想是皇帝那有什么急事,不然他也不会走得这般快。
这一回被丢下,她心里便没什么抱怨了,事急从权,她也没法去怪刘郢。
“储妃。”海三终于赶到申容面前,弓着腰行过礼,既很懂规矩地不抬头看她,也不懂规矩地不主动汇报方才的事。
和从前的尽善当真是半点都不同,申容眯着眼目注上他,又忽地怀疑起自己推这个人对不对,他看上去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得就和其他所有的宫奴一样,让她不禁想起天门殿走马廊上的那些个侍中郎,要是单站着那,都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她便静静吸了口气,不疾不徐地迈开步子,往马车走去,尽量和声问,“刚才怎么了?”
有问,才有答,海三视线在地上,恭敬回答,“方才宫里来话,说是平邑郡下又闹起来了,天子召殿下去,赶得急些,或是不必等入宫,就得带人往那儿去了,所以殿下赶得紧。”
“那你又如何回来了?”她停在了马车旁,并未急着上前——心里却是明明白白的,只怕是刘郢也还没怎么用惯海三,便留下个含丙殿的宫奴代太子护送储妃回去。
问这么一嘴,是要试试他。
明生早前来回话,说这宦官的态度尚不明朗,哪怕那日提了一嘴,往后也没见他主动理会金阳殿这头,怕不是心里还有什么犹豫?
“殿下差奴婢送储妃回宫。”海三如实交代。
申容就冷笑了声,右手往半空中一抬,海三抬眼一瞧,立刻会意,弓下身子将手举到额前,越过储妃身边的两个大宫女,亲自扶储妃上马车。她回眸给了茵梅和元秀一个眼神,大宫女们反应得也快,迅速上前跟到了海三身后,叫他回头往后退的时候,挪动不了脚步。
储妃一行若要回宫,跟在边上的向来只有两个大宫女,他这个含丙殿的宫奴岂能越俎代庖?但见这两个年轻婢子好似刻意不让他走,便问,“姑娘们何意?”
“中官位高于我们,自是要走前头的。”元秀说完,茵梅紧接,“往前殿下让尽中官送储妃,尽中官便就是站于此。”
都提到尽善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头前那位他虽然没怎么接触,可也知道他在主子们之间从中斡旋,很会讨喜,虽说他海三不屑如此,但都到了这个位置了,却也不得不按着去做。
宫里的人,也没几个是能随心所欲活着的。
他就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储妃的舆车边上,不过一句搭话都没有,和以前的尽善半点不似。
申容跽坐车内轻轻一笑,她原是想着再换人推上去的,可方才瞧他还是如此耿直,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人性情刚正,若收为己用,今后也不会轻易背叛,岂不更好?
与其再换人、再试,倒不如费些功夫好好拉拢。
储妃一行在土道的一段路尚且安静,只听得到车轱辘转动的声儿,海三步子迈开,垂眸放空,就在他以为能沉默到入宫之际,只听舆车里头的话传来,“我听闻,你喜好读书。”
“ 你可读过哪些书?”
车内人双唇翕动,嘴角现出一抹笑意。他的身子骨颤了颤,想起自己这些时日和明生走得近,瞧他不与旁人一般虚情假意,便难得真心实意地交心——没成想他转眼就告知了储妃。
一时愤懑不过,便冷声答,“奴婢不喜看书。”
身后两个大宫女互看一眼,元秀咬了咬牙欲要开口,却被茵梅拦住了,这才生生止住。
申容倒也没恼,有气性的人都是如此,她收回目光,便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