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异味传来,引起李尤的不适。腕上、脚踝的铁铐,腰间的铁链,俱引起她的疼痛。
一切,皆令她清醒了些。
人死后还会疼?这与她曾经的认知大相径庭。
头脑清醒后,她想,她可能没死,这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为了让人不生出逃走之心罢了。不然何苦将她五花大绑,显得她好似罪孽深重似的。
谁料,对方看出她的心思,冷笑道:“魂魄在冥界自然会疼,不然下油锅又有何意义?”
有理有据,无法辩驳。
她又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的死了?
罢了,不论生死,都改不了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只能顺着他,看看他到底藏的什么心思。
她动动嘴唇,倒真的能发出声音,便问:“我,做什么?”
“情蛊。”
情蛊,倒是在《蛊毒百谱》中见过。说是将百虫置于器皿,再以女子的心头血滋养,后百虫成蛊,喂入情郎口中,情郎便会百依百顺。
嗐,还以为这些人费尽心机搞阴阳这一出来骗她,是因着她如今的身价已经比白应留高了。搞了半天,还是为了白应留。
所以,她才没有死,这就是个把戏。然而,这把戏它不高明啊。
她内心狂喊,口中言语仍旧虚弱,“可,若取,心头血,我,活不成。如何,让他,百依百顺?”
黑衣人大笑道:“无知,谁说要取心头血?幼时吮乳,长大食五谷。人尚如此,何况蛊虫?”
“听……不懂。”
“……”
黑衣人未曾想到,白应留跟着白应惜读了很久的书,尚能说几句体面话。李尤跟着白应留读了这么久的书,竟然听不懂这么浅显易懂的话。
这一刻,他怀疑,是不是抓错人了。
不过,这是与白应留有婚约的女人,怎么会抓错?
他耐下性子解释,人幼时与长大的食物尚且不同,何况是蛊虫呢?
疯子,李尤听懂后,只觉得这是疯子。她从未听过有人将何活物的地位置于人之上,除了疯子。
既是疯子,那就不能讲道理,唯有见机行事。
她问:“那该如何?”
黑衣人步至木桌上的瓷坛前,绕着桌子踱步道:“心,血流湍急,如大江大河,喷涌而出。四末如溪,潺潺流水,汇聚归海。何样水养何种鱼,何样血养何种蛊。”
目光透过面具,刺入她的双眼。说人话这三个字到了口中,又硬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聪明伶俐如她,畜生的话细细思索,好像也能听懂。
那人不管她是否听懂,只见他用掌一拍,桌子与坛子速速冲前,骇得她连忙闭眼,至未再闻有何声响方敢睁开一只眼。
那人负手前行道:“它爱喝什么,便给它什么。”
正是心中不安的当儿,那人拍拍双手,便见两个同样装扮的人闯入门中,二话不说,便举起瓷坛绕着她转了起来。
安静的坛忽然躁动,其中的毒虫闻到猎物的香味,争先恐后地欲从其中冲出。眼看红布被冲破,黑漆漆的坛口在冒出什么东西之际,李尤感到左臂一痛,就见那黑衣人抓着她的手臂,令血成流,灌溉蛊虫。
她痛得满面苍白,剧烈挣扎,铁链连连作响,至蛊虫归于安静,她方晓得,痛极了,是会喊不出声的。
亦晓得,这红布,原是血染红的。
坛子重新被放在木桌上,黑衣人将匕首压在坛子上,看着上面的血滴入坛中道:“皮肉之苦少不了,却能好吃好喝好穿好用。”
她浑身无力,脑袋无法思索,也知道这是废话,不吃不喝,她早死了,去哪里取血?但又觉得这人似乎在与她商议,便十分不解,难道真怕她绝食而死不成?
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她不同意,也只能受苦。
“我饿了。”
面具下露出轻笑,他打开铁拷道:“好。”
猝不及防坠落的左臂,让她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即便面对送进屋内的佳肴,她也禁不住怀疑是否有毒。
黑衣人看出她的犹豫,抓起她的手臂,便在伤口上撒了一把草木灰。
明明是止血的功效,她却感到有什么东西藏在草木灰中,钻进了她的骨肉。
“这是什么?啊!”
话音刚落,便觉得有物钻骨般疼痛,浑身汗毛骤立,整个人痛到,在地上蜷缩一团。好不容易阵痛过去,刚喘一口气,又觉得浑身上下的关节有蚁虫爬行,让人恨不得锯断自己的肢体,将这些蚁虫掏出。
“救命……救命……”
呼救不由自主地自她口出,黑衣人便掐着她的下颌,塞进一小颗药丸后,迫使她仰头下咽。
衣裳被冷汗浸湿,身上大有脱力之感,她不断地喘气,双目涣散,全然不知怎会忽然变成这样。
看着她像一条蜷缩的小虫子,黑衣人满意地问:“还敢耍花招?”
天地良心,她还没有开始耍花招。若是因她一个迟疑的眼神便下此决断,倒是可以坐实眼前并非鬼神,而是极会揣摩心思的人,还是爱施压的人。
“不耍,不耍。”她的手撑在地上,一点点用力爬起来道:“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半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手捧着碗,拿着筷子,饿狼一般进食时想,给她吃的是米饭。南方人?成州?张祯?
不过碗挡着她的脸,这次倒未黑衣人被看出她有小心思,反而是满意地道:“这便对了,多吃点,吃点菜。”
她伸筷子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阎王爷,刚才你给我用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