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目光再次看向子衿,却发现她不知何时不见了。
张太后亲自将月饼推给儿子。
朱瞻基拿起团圆饼咬了一口,微微一顿,趁着众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地取出其中的纸条,攥在了手心里,嘴角却浮起笑意。
朱瞻基来到湖畔,果然见一美人坐在月下池畔,但他看了背影第一眼,便知道不是子衿,转身要走。
对方正去扯栓酒坛的绳索,见状一急,便要起身,谁知一时不慎,身子一歪,朱瞻基连忙上前扶住她。
美人趁势抱住他,头一抬,娇滴滴道:“陛下?”
朱瞻基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正是吴妙贤。
“是你在团圆饼里放了纸条?”
吴妙贤捧起他的手,亲昵道:“为了准备桂花酒,嫔妾顶着烈日忙碌,脸都晒红了,您摸摸!啊,对了!”
她匆忙起身去扯麻绳,将桂花酒捧了上来,袖口沾了水也浑然不觉,冲着朱瞻基甜甜地笑。
“陛下,肯不肯赏脸?”
另一边,子衿远离热闹非凡的宴会,孤身一人坐在桂花树下,随手拿了根树枝在画画,沙土上渐渐出现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教导女童读书的场景。
远处丝竹管弦之声阵阵,她却专心地画着,女人的脸部画了两遍都画不好,她就耐心地擦掉重新画,直到满意为止。
画完了,她轻轻拿着树枝,一遍遍地敲打画里的小女孩,模仿着母亲当年的语气:“不准哭!不准哭!不准你哭!”
一下,两下,三下,她越敲越用力。
琼苑的丝竹声渐渐远了,唯有一缕洞箫之声从琼苑深处传来,子衿侧耳倾听,丢下树枝,用脚擦掉了地上的图画,向远处寻去。
游一帆坐在高处吹奏洞箫,子衿循声而来,就在她要看到吹奏者庐山真面目的时候,被一只手陡然牵住,伏姜关切道:“主子,您怎么悄悄出来了,奴婢到处寻您!”
子衿正要开口,洞箫声消失,她四处张望,不由失望。
伏姜好奇问:“您找什么?”
子衿自言自语:“这箫声,我听过。”
伏姜听得一头雾水:“殷司膳寻您好久,快回去吧。”
子衿轻轻啊了一声:“可惜。”
“快走吧!”伏姜把子衿拉走了。
走出很远,子衿还频频回头。
待二人离去后,游一帆才从藏身处现身。
他默默来到子衿刚才画画的地方,俯下身去,手指轻轻触碰过沙地上还残留着的女童的脸,轻声呢喃:“你,想家了吗?”
池畔,吴妙贤自觉重量不对,晃晃,空的,她赔笑:“记错了,不是这一只。刚才埋在哪儿了!我想想!”
朱瞻基起身:“朕回宴上去了,你慢慢找吧。”
吴妙贤阻止不及:“陛下!陛下!”
袁琦忍笑,匆匆追上。
芳佩现身:“主子,水边凉,您仔细着点儿,奴婢扶您——”
吴妙贤大怒,丢下酒坛,用力一踢。
“分明有人在捉弄我,叫你捉弄我!”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控制,一脚踩进了水里。
芳佩惊呼:“主子!”
宴上,胡善祥将蟹肉都剥好,搁在碟子里,放在皇帝的座位前。
这一幕落在张太后眼底,张太后嘴角勾着若有似无得笑。
胡善祥默默退回原座,忍不住又欲呕,她急忙遮掩。
张太后看了梅清一眼,梅清颔首。
朱瞻基回到席上,胡善祥略带期盼地望着他,朱瞻基却没看她一眼,胡善祥失望地移开了眼。
不多时,子衿也悄悄回席,看在胡善祥眼底,自然误会更深。
殷紫萍献上荷叶鲊,她亲手解开莲包,将鱼鲊呈给太后。
张太后意外道:“这是包裹在荷叶里,在烈日下炙烤的鱼鲊么?”
殷紫萍笑盈盈道:“是。用了盛夏采摘后保存下来的干荷叶。原本还冰了桂花酒,只是湖水太凉,怕伤了太后的身子,重新取了酒温过。”
孟尚宫亲自为太后斟酒,张太后品尝鱼鲊。
朱瞻基挑眉,问:“这是你的主意?”
殷紫萍诚实回答:“回陛下的话,是孙娘娘特意献给太后享用的。”
朱瞻基看向子衿,脸色阴沉下来:“哦,是你亲手制的荷叶鲊么?”
子衿浅浅笑着:“是。”
朱瞻基傲傲娇娇地哼了一声,不冷不热道:“盛夏泛舟湖上,攀荷叶制鲊,待夕阳西下、尽兴而归,伴着桂酒,开莲取鲊,才算应景。所以此膳,应为船宴。如今这时节,莲叶早已枯萎,朕看倒是风雅全无!”
张太后点了点他:“从前你最爱碧筒杯,赞它酒味中莲气暗蕴,风趣又雅致,如今你可忙得多了,完全没心思陪着我们这些闲人赏花品酒啦!”
朱瞻基失笑:“母后有这个雅兴,儿子何时都奉陪。不过这种附庸风雅的事,以后还是少做为妙。母后,朕还有政务要办,先告退了。”
张太后愕然:“皇帝?”
朱瞻基自顾自地行礼,匆匆离去,经过子衿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
伏姜惊恐不安,子衿则若无其事地用膳,看都没看朱瞻基一眼。
众人低声议论。
“陛下这是怎么了?”
“弹琴唱曲不喜欢,荷叶鲊又哪里得罪他了?中秋月下,荷叶生香,多有趣儿啊,怎么就附庸风雅了?”
“嘘。”
“唉,白练那么久,陛下连听都没听就走了。”
“咦,这团圆饼是五仁的,你尝一块儿!”
张太后柔和笑笑,打圆场道:“皇帝走了更好,咱们更自在,继续弹呀,唱呀,他不爱听,我爱听!”
丝竹声再度响起。
子衿望着皇帝怒气冲冲而去的背影,嘴角噙起笑意。